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家里日子过得很苦，缺粮少柴。生产队分的烧柴和粮食根本不够用，家家户户还要想办法补充。到了冬天，一到星期天，我们这些十岁出头的小学生都要去洼里拾柴火。工具一般是小铁耙加一把小镰刀。初冬时节，洼里柴草厚一些，人也不是太多，半天下来，那长长的马绊草、花柴棵子就能让我们满载而归。进了“三九”寒天，闲人下洼的多了，柴草就稀疏了。我那时虽是孩子，但对家庭中的困境感触至深，知道多拾一把柴，就能使火炕热一些，就能减轻母亲的一点儿忧愁，所以，寒冬中和其他小伙伴一样，背着筐，握着小耙子，在漫洼里拾柴。柴源少了，就要沟沟坎坎地寻觅，劳作半天，收获甚微，背筐里总是轻飘飘的，装不满。那柴禾棵儿也是些软柴，纤细碎杂，不经烧，热量小。
　　那时奶奶还健在。奶奶是大户人家出身，老规矩多，崇尚节俭，对母亲很是苛刻，总说母亲做饭烧的柴火多。奶奶的指责无形中引起了我的注意。有一次，母亲烧火时，我守在母亲的身旁低头看灶门。只见母亲一手鼓动风箱，一手往灶膛里一把接一把地投我拾来的软柴。碎碎的软柴在灶膛里呼呼作响，风向上吹着火焰，火焰触到了锅底又向四周蹿升，足足的火力使锅里的水“滋滋”地响起来。我看着母亲愉悦的面容，贸然说了句：“娘，你的柴火填得是不是太快？这样是很浪费吧？”话音刚停，母亲拉风箱的声音突然缓慢了，手往灶门添柴的速度也减了下来。母亲没有说话，我发现他的神情极其严肃。就这样，持续了一会儿，母亲又渐渐拉快了风箱，锅里的水终于开了，蒸汽弥漫在屋子里。
　　母亲始终没有跟我解释这件事。我也渐渐明白，我的看法是错误的，软柴一经燃烧，热力短暂，没有足够的补续，哪能烧得开锅？母亲一定意识到了我受了奶奶的影响，但为了家庭的团结和睦，不便在这事儿上与小孩子分辨。这是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品悟出来的。回想起每一次大冷天拾柴回来，母亲疼爱地接过我的背筐、摸我的手凉不凉的一幅幅清晰画面，我想母亲一定在盼望会有那么一天，我不用再去大洼里冒着寒冬拾柴。
　　母亲离开我们一年多了，想起这件事，愧疚就会搅动我的心灵，泪水潸然欲出。欣慰的是，在她的有生之年，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看到了她的孩子们终于都过上了富足的日子。
   黄骅市 范炳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