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史婶子特别热情地要给连战介绍个漂亮媳妇儿
 　 刘连战从小父母去世得早。父母走后，连战的哥哥和妹妹跟了叔叔婶婶过，连战则跟了姥姥姥爷来到了我们村生活。考虑这个孩子自幼丧失父母，村里人都觉得他挺可怜，对他都挺照顾的。
  　连战二十多岁的时候，姥姥姥爷也去世了，他就一个人住在姥姥姥爷的老房子里，村里人对他更是照顾有加。
  　那一年，连战已经出落成28岁的大小伙子了，经村委会介绍，已经在附近的铁矿厂工作了几年。工人在那个年代是最吃香的职业，很多姑娘要是能嫁个工人可是很体面的事情，也会让亲戚朋友邻居们都会很羡慕。28岁的连战虽然有个好工作，可他性格孤僻，对别人花钱不大方，所以别人给他介绍了几门亲事都没谈成。
  　俺们村有个姓史的大嘴婆子天天东家串西家串、东家长李家短地在各家叨叨，不过人心眼不坏，倒也是个热心肠。那天在路上，史老婆子遇到了下班骑自行车回家的刘连战，她赶忙上去截住他:“连战啊，你这么大了还不成个家，这可不是个事儿啊！那啥，婶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也替你着急。俺给你说个姑娘吧，是我娘家村里的，你找时间见见人家。你可得学聪明点，姑娘要是看见啥想买的你就给买，那才能花几个钱呀？”
  　不善言辞的刘连战只是扶着自行车默不作声地往前走着。
  　“这个姑娘啊，漂亮着呢，才21岁。提亲的人把她家门槛都快踏破了，要不是家里太穷，她妈总想找个有钱的人家，这姑娘早就嫁了。咱是工人，人长得也不错。再说婶和她妈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你只要点头，这婚事肯定能成。”
  　刘连战低声哼道：“嗯。”
  　史大婶一听连战这头儿乐意，又补了一句：“见面后，可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人家要啥你就给买啥。”

　　二、初次见面，两个年轻人的脸都红得像小苹果
  　史大婶说的这个姑娘是刘连战隔壁村的，人长得漂亮，白白净净的，看外表根本就不像个农村人。大大的眼睛，梳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虽然家里穷，可穿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大块补丁都像是衣服上本来就有的，让人觉得好看，很招人待见。
  　这事说来也奇怪，连战和姑娘的相亲过程进展得很顺利，就跟排练过一样。见面那天，连战带着姑娘进了趟城。他推着自行车一直不说话，两个人别别扭扭地走到一间布店门口，姑娘瞟了一眼店里的布。连战想起史大婶给他提的醒：“要是姑娘想要啥你就给买。”他赶紧停了自行车，问，“你想买块布做衣裳？”姑娘娇滴滴地回答：“不是，俺是看你裤子好像该换新的了。你扯块布，俺给你做一条。”连战愣住了：“不，不用，俺的还能穿。”
  　两个年轻人的脸都红得像小苹果。

　　三、彼此倾心，两人很快结婚生子
  　两人见面后，史大婶便劳心劳力地开始两头问：“连战啊，你觉得姑娘咋样。能处不？”
  　连战觉得这姑娘和之前的不一样。前几个姑娘只知道让连战掏钱给自己买东西。这姑娘先想到的竟是连战。连战心里是乐意的。
  　见连战没反对的声音，史大婶就开始添油加醋了：“可找不下比这姑娘更好的了，你看漂亮你是见过的。要说这姑娘最大的优点还是朴实善良。她上头有个姐，大她两岁，长得可没她漂亮，是去年才结的婚。原本她现在的姐夫是介绍给她的，两人也见过面而且彼此都相中了。可是，她妈觉得怎么也得先让她姐把家给安定了，家里就商量着把这个小伙说给她姐。她姐倒是挺同意的。她姐夫有点不大乐意，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是他能左右的。这姑娘开始也不愿意，但后来还真就让给她姐了。你说哪找这么善良的姑娘啊！”听到这话，连战也有些犯嘀咕，本来就心眼小的一个人低着头开始琢磨：“她难道真能把她姐夫放下？”
  “我说，你别考虑了。咱这年纪遇上这么好的姑娘就抓紧吧。”史婶是个急性子。
  　连战又想到见面那天姑娘的行为，实在没啥可挑的，就这么答应下来了。
  　史大婶回头又问了问人家姑娘家的意见。女方家里父母对连战工人职业是一百个愿意，看姑娘也不反对也就答应了。
  　两人便火速把婚结了。工人的工资在那个年代可算不少，再加上连战本来就精打细算，媳妇儿也是勤俭持家，俩人小日子过得挺红火，俩人一年之后就有了孩子。孩子是个乖巧的女孩，和妈妈一样白白净净，眼睛大大的，像个洋娃娃一样。连战心里也是喜滋滋的。日子就这样在平淡中度过。

　　四、连战恶狠狠地对媳妇说：“带着你闺女找你姐夫去吧！”
  　村里人都很羡慕这对小夫妻。可有羡慕的就有嫉妒的，有嫉妒的就有说闲话的。不久“连战媳妇儿的姐夫总是从隔壁村过来帮衬着她做农活”的闲话就传了起来，更有甚者还说“俩人在地里干活时总是眉来眼去的”。
  　这话叫平常男人听了都有点怀疑，更何况是连战？他开始只是自己生闷气，下班回家后不给媳妇好脸色，女儿上前去跟爸爸说话，连战理都不理。女儿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为啥总是不理我？”
  　连战媳妇也不知道咋回事，只能对孩子说：“爸爸太累了。你给爸爸捶捶背，让爸爸休息休息。”
  　第二天，听话的女儿就要给连战捶背。可连战并不领情，训斥孩子“走开”。
  正值麦收季节，连战上班收麦子不方便。照例每年都是连战媳妇的姐姐姐夫帮衬着收割。那年，连战媳妇的姐姐快要分娩了，所以只有姐夫过来帮忙。忙得晚了，就留在连战家里吃了个晚饭。
  　饭桌上，连战一直闷头不说话。连战媳妇也是感恩姐夫总是帮家里忙东忙西，不停让姐夫多吃点。吃完饭连战的女儿就说“姨夫，我给你捶背吧。”连战媳妇这个姐夫可是个和气人，喜欢孩子。就说：“好呀，我们小妮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连战在一旁看着实在不是滋味，自己在家里，但总感觉自己才是个外人。等姐夫走了之后，连战结束了冷暴力，开始阴阳怪气地挤兑自己媳妇。说什么“早知道你和你姐夫就不清不楚的”“结婚之前就听别人说你和你姐夫相过亲。都相中了怎么不跟人家结婚呢”“不就是仗着你姐夫喜欢你，然后再找一个，这样你的日子更好过不是”“看着你平时不言不语的，一肚子小算盘。谁知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和你姐夫都干了啥。这个孩子是不是我们刘家的我都怀疑”……
  　连战媳妇是个老实人，也不会说话。就听着连战的恶言恶语默不作声。女儿在一旁听着似懂非懂的，看着妈妈受委屈一个劲儿地淌眼泪。
  　连战媳妇的不解释、不出声更让连战气上加气：“你不说话是承认了是吧？不敢狡辩了是吧？你瞅瞅你这个孩子，还是跟人家自己亲生父亲亲，又是敲背，又是笑的。毕竟人家才是有血缘关系。”
  　这话把连战媳妇逼急了：“你咋说话呢？孩子给你捶背的时候你咋对孩子的？你是孩子的爹，这么说话不怕孩子难受？我跟你过了这么长时间，你就这么想我？”
  　“以前是我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你了。带着你闺女找你姐夫去吧！”说着就推着媳妇往外走，把媳妇推出门，提小鸡子似的把女儿也扔了出去。

　　五、“红杏出墙了，和姐夫眉来眼去的”这样的话不断在连战脑海里浮现
  　黑灯半夜的，母女两个人也不知道去哪儿。连战媳妇自打嫁到连战家就没给娘家添过麻烦，她也是个要强的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嫁到刘家就生是刘家的人，死是刘家的鬼。这些个观念已经在连战媳妇的心里根深蒂固了。本本分分的连战媳妇是真冤枉啊！可也只能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要是回了娘家，要是让左邻右舍的说些流言蜚语的，父母日子肯定就不好过。连战媳妇就抱着女儿打算在门口的墙角窝一宿。
  　连战一个人在屋子里左想右想，脑子里一直转着传到他耳朵里的闲话“出墙红杏了，和姐夫眉来眼去的”，满脑子是别人对他的指指点点。连战哪儿受得了这些？从床上翻起来在地上乱转。
  　刚赶上那天晚上连战媳妇的姐姐要生了，连战的姐夫又返到他们村请接生婆，顺道告诉连战媳妇一声。骑着车带着接生婆路过连战家门口时，看到小姨子在门口坐着，揽着外甥女正睡觉呢，大概也都预料到发生了什么。他叫醒两个人说“咱回咱村”。连战媳妇说什么也不肯，让姐夫赶紧带着产婆回家。
  　根本没睡觉的连战在屋子里听到媳妇和姐夫的对话更生气了，在门口大喊大叫：“我要离婚，给你们娘俩自由。”左邻右舍哪儿有听不见的，都起来看热闹，也有劝连战的。可连战是爱面子的人，人越多越觉得没面子，离婚的喊声越高。怎么劝都劝不住，就是不让媳妇和女儿进家。无奈之下，连战媳妇只好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六、连战想把女儿要回来，可被坚定地回绝了
  　事闹大了，邻近几个村都在说连战、连战媳妇和姐夫的闲话，连战的丈母娘出门就会被人问女儿的事，脸上实在挂不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过得好不好是自己的日子，父母是帮不上啥忙的。”连战丈母娘和老丈人就合计着把女儿送回去，可来来回回地送了好几次，连战就是不让进门。老两口最终也就放弃了。
  　这期间，史大婶也来过家里劝过连战，连战就翻出当年史大婶说的他姐夫和媳妇看对眼的事。不管史大婶怎么解释，连战就是认定了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他媳妇不是诚心想跟他过，就是图他是个工人。
  　连战这么不可理喻地怀疑最终让连战媳妇一家也受不了了，俩人还是把婚离了。
  　几年后，连战媳妇带着闺女改嫁了。对方是个穷人家，可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受穷。俩人勤勤勉勉地开了个小卖部，日子越过越好。
  　连战离了婚后，日子可不那么好过。村里人都知道他这个臭脾气，都离他远远的，也没人再给他说媳妇。他就一直一个人过。在矿上上着班的时候还不觉得，直到退休后，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个院子，和邻居也很少来往。邻居家哪个不都是子孙满堂的，他眼里看着心里不免空落落的。无奈之下，连战找到他哥哥，想要哥哥的一个女儿给自己顶门。哥哥数落了连战好一通：“那么好的媳妇就那么平白地离了，那么乖的女儿就让人家管别人叫‘爹’了。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我自己闺女可舍不得给你，你自己有女儿，去认你女儿去。”
  　这句话点醒了连战，当年那些别人故意说的闲话，自己竟然信了。自己媳妇自己却不信。想起女儿小时候的乖巧实在惹人疼。连战托了史大婶打听自己前妻和女儿的境况。史大婶一把年纪的人了没有那个心思，也实在不想管他的破事了。可是想着女儿毕竟是连战自己的，就给牵了个线打听了一下。当时，连战女儿已经上了大学。前妻改嫁的那个男人对他们母女俩都很好，人家一家过得是有滋有味的。
  　连战准备了点礼品，去了前妻改嫁的那户人家，就想把女儿认回来。姑娘那时候还在学校，事情没成。认女儿这件事已经成为连战心头一患了。到了暑假连战又去了，这回他女儿在，只是女儿看见他像是看见陌生人一样。连战开了口，女儿很坚定地回绝了。叫连战以后都不要再来了。去了几次却都是同样的结果。

　　七、就在那个小院，他孤独终老
  　连战想起当年自己对待媳妇和女儿的种种，着实惭愧、后悔。如今世道反过来了，当自己被挡在门外时才知道心里是啥滋味。认女儿无果，连战又找到自己的哥哥。哥哥也是看他可怜，就让自己的大女儿给连战顶了门。可平时也没有太多来往。
  　好多年，连战都是自己守着自己的院子，几乎不怎么出门。有小一点的孩子看到他时，他总是问长问短的。“你回来了，给爹来敲背了”地说一通胡话。孩子们被吓得都跑远了。
  　直到去年，连战在自家院子里死了好几天后才被村民发现。村里人通知了他侄女过来给他下的葬。村里人每每提到他的事都会连连叹气：“他本来不是光棍，也结过婚，也有过孩子。可是他自己亲手把亲人给赶走了。”
    （本文主人公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