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君

    春芽捂着小腹蹲下去，疼得连哭都不敢了。她万万没想到，起初自己崇拜的女强人，原来是这等货色！
    “你快脱呀！”女老板双手掐腰，大声呵斥，五官都变了形。
    有几个小青年色迷迷地盯着春芽随声附和：
    “脱光，把衣服脱光！”
    “大姐，我的衣服呢？”春芽可怜兮兮地问。
    女老板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
    “哼，你的衣服？早叫拾破烂儿的捡走啦！”
    春芽更慌张了，乞求说：
    “能不能先让我穿着你的衣服回学校，星期一再给你送来？”
    “放屁！”女老板瞪着眼说，“你搅了我的生意，本想让你一走了事，没想到，你还想把我的衣服也带走，那叫什么屁话？”
    有人开始惊讶地议论：
    “还是个学生？怎么学生也有干这行的？”
    “稀罕吗？有什么稀罕的？”女老板说，“现在的中学生复杂得很，成熟得又早，别说三陪了，为了挣钱，卖x的都有！”
    春芽这才明白，陪人家跳舞是个什么行当，不但可以让男人搂着摸屁股，还可能要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然后，就可以得到所谓的小费。
    “还愣什么？抓紧脱，你再不脱，我可就叫人动手了！”女老板又催促。
    “别别别！”春芽说着，猛然间挺起了身子，麻利地脱下了那身本不属于自己的红色西装，抛下各种各样难听的恶言和笑声，只穿着内衣内裤，转身向楼梯走去。她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她的自行车已经上了锁，钥匙不知被谁拔去了。她左手扶把，右手用力搬起车尾，推着自行车来到了街上。
    “孩子，你等一等！”后面有人说话。
     春芽扭头一看，一位头发灰白、身材瘦长的四五十岁的男人走出红芳的大门，向她跑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春芽敌视地问。
    男人脱下自己的上衣，有些尴尬地说：
    “你先穿上，我不是坏人，你别怕！我的儿子和你岁数差不多，正在念高中。我看你也不像那种疯闺女，怪可怜的，我看不行这么办，我先给你买身外衣，就算借我的，等你有了钱再还给我。这车子，弄到我家去吧，我有配钥匙机，给你配把钥匙！你要是看着我不是坏人，我就帮你，你要看我不是好人，那我就不管你啦！”
    男人见春芽不吭声，就把衣服递给春芽，去扛自行车，口里还念叨着：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男人扛起自行车，顺着环城路向西，到了十字路口又向南走上了通往县政府的府前街。
    早春的夜风带着寒意，春芽抱紧双臂紧紧地跟随。
    街灯下，食品摊前的小贩们争相吆喝着降价甩买物品。男人一边呼嗤呼嗤喘大气，一边问春芽：
    “喂，你吃饭了没？”
    “吃了。”
    “你在哪儿上学？”
    “......”
    “不愿意说就算了！路边有个服装店，走，咱到里边瞅瞅！”
    这是一个两间大的服装门市部，春芽进屋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曾试穿过的，和秋萱那件一模一样的红色西服。男人见春芽望着那件衣服出神，就让店老板取了下来，让春芽试了试，正好可身。
    “多少钱？”男人问。
    老板说：
    “那是一套上下身，不能单卖！”
    “一套就一套，多少钱？”男人问。
    “五十八！”老板说。
    春芽说：
    “算了吧，太贵，别要了！”
    老板问春芽：
    “照你说多少钱？”
    春芽说：
    “我同学穿的和这件上衣一模一样，才花了十八块钱，再加上一条裤子，也没这么贵啊！”
    “我这衣服料子好，我说一个数，行了就要，不行就算，三十八！”老板说。
    “给你四十吧，不用找了！”男人把钱往柜台上一放，就出了门。
    往前走了不远，有家电器商店，是这个男人开的。他经营的种类还不少，大到彩电冰箱，小到插座开关螺丝钉。春芽问：
    “大叔，你们家的人呢？”
    男人搬出一个电子配钥机，一边寻找合适的模子，一边叹口气说：
    “我是离过婚的人，过去三口人，现在是两口，我儿子在后院住，我在门市上睡。”
    “大叔，你是个好人！”春芽说。
    男人笑了，用工具卸下春芽车上的锁说：
    “孩子，以后别去那种地方了。我去那里纯粹是打发夜晚，我不会跳舞，歌唱不好，只是爱喊几嗓子。那些小姑娘钱挣得多，可不是正当的钱，陪客人上床，一点脸面都不顾。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头一回去那儿，以后可不能再去了。想趁钱，就得卖力气辛辛苦苦地挣，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啊！”
    春芽看到柜台上有一本高中《代数》课本，拿起来一看，差点叫出声来，书皮上写着胡军的名字。春芽慌忙说：
    “大叔，我不要锁了，等我还你钱的时候再拿吧。天越来越晚，县城有我的同学，我上她那儿去住吧！”
    春芽说着，甩下莫名其妙的胡老板，推起自行车就跑到了街上。
    九点二十分，春芽敲响了单玲家的门。一个小伙子给春芽打开了门，春芽对他说来找单玲，小伙子朝单玲房间一摆手：
    “去吧去吧！”
    “哗啦啦！”小伙子刚进会客室，就传出了打麻将的声音。
    “哎呀，怎么这时候才来？来早一点，我就带你去红芳歌楼去唱歌啦！”单玲见到春芽就埋怨。
    春芽只好撒谎说：
    “我也没想到今天能上你这儿来。今天，我舅舅来城里办事，他，他──”
    “这身衣服就是你舅舅给买的吧？”
    “是，是，是我舅舅给买的。你看我穿着行吗？”春芽顺着单玲的话下了台阶。
    “我看你很像一个电影明星！”
    “别逗了！”
    单玲从床头翻出一本杂志，打开来往春芽面前一举：
    “看，你像不像她？”
    那是扮演西施的身穿红色上衣的电影明星董智芝的玉照。连春芽都不得不承认，她简直就是西施第二。
    尽管单玲兴致很高地谈论班里的男生哪位有钱，哪位帅气，春芽的精神却极其不佳。
    春芽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打开了通往院里的侧门，她向身边一摸，发现是空的。她爬起来一看，只见侧门开着，外面传来单玲的声音：
    “别，不行，今天绝对不行，我同学住下了，明儿你再来吧！”
    紧接着，是一阵亲吻和嘻笑声。
    “快点走嘛，别让我爸逮住了！”单玲说。
    “好，我明儿这时候再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春芽看到，一个黑影从墙头的豁口处爬了出去。她听到单玲走到门前，连忙躺下装睡。然而，春芽一直到天明再也没能睡好。
    乒乓球比赛一天天临近，杜老师对乒乓球队的训练抓得更紧了。这些天，春芽一直穿着备用的一套旧衣服，而把那套新衣服压在了箱底，她想在比赛时才穿它。张老师却沉不住气了，她找到学习委员冬茗说：
    “你问问春芽，到底有没有好点的衣服，如果没有，我给她买一身。穿着这样的衣服到县里比赛，丢咱四中的脸！”
    冬茗想到春芽能读书就确实不容易了，买新衣服恐怕是不可能的，便把自己那件红色的西服拿了出来，对春芽说：
    “春芽，我的衣服多，这一件我还没什么穿呢，如果你不嫌弃，就送给你吧！”
    “不不，你留着自己穿吧！”春芽不要。
    冬茗说：
    “乒乓球比赛快到了，你是不是──”
    “我有一套新衣服，早就买了，一直放着呢！”
    “是吗？让我看看，什么颜色的？”
    春芽从床铺下面的纸箱里拿出那套衣服让冬茗看。冬茗说：
    “你试试，叫我看看可不可身！”
    春芽正往身上穿，夏荷、华丽珍、单玲和齐素芬等同学进了寝室，一齐高呼：
    “新娘子，新娘子！”
    单玲说：
    “春芽啊，别老舍不得穿，你舅舅又趁钱，穿旧了，再让他买去！”
    “她舅舅也是大款儿？”齐素芬有些怀疑。
    “可不！”单玲装得好像很了解春芽所谓的那位“舅舅”，吹嘘说，“别看春芽穿得那么破，那叫不露肥。有句话不是说嘛，露相不真人，真人不露相。她舅舅当着我的面就给春芽许愿，下一次，要给她买件呢子大衣呢！”
    “哇，真不错啊！是吗春芽？”大家纷纷问。
    春芽机械地点点头：
    “啊，啊！是，是！”
    到了这份上，春芽不穿这套新衣服也说不过去了，便整日穿在身上。穿新衣服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单从春芽自己来说，可以更加理直气壮地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