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君

    春芽求援的目光投向了“表姐”。
    “表妹，我向你介绍一下。”女老板起身说道，“这位呀，是大名鼎鼎的导演夏仁，夏导自编自拍过好几部电影呢，前几天我还看过他拍的录像带呢！他老家是咱们邻县的，近来正在农村体验生活，你可得好好向这位老师学习！”
    那位夏导自鸣得意地不住点头。
    春芽做梦都没想到，今天竟能碰到拍电影的导演。过去她产生过多少次当电影演员的想法，都认为不现实。可是今天，导演就在自己的面前啊！她的眼睛放出了惊喜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理想中的自己，因为成功地出演了电影女主角而轰动全国，和她一样大小的少男少女，争相让她签名留念。
    “红霞小姐，可以吗？”夏导又亲切地发出了邀请。
    “可以，可以！”春芽猛然被从幻觉中拉回到现实，连连答应。
    女老板说：
    “夏导啊，我表妹可是第一次来我这儿，还没学会跳舞呢，你可要多关照！”
    “哪里哪里，我看红霞小姐跳得很好嘛！”夏导说着，一只手牵引着春芽就进了舞池。
    春芽平生第二次与男人勾肩搭背面对面地跳舞，她的眼前不时浮现出与毛局长跳舞时难堪的情景。虽然方才她曾对这位夏导充满着无限的敬意，但从那只大手轻轻地，并没用力地拦在她的腰上时，她便紧张得要命。万一夏导的手也摸上自己的臀部时，她该怎么办呢？上一次她一巴掌打出了事，这一次......
    突然，一对舞伴从她身后一擦而过，非故意地触到了她的臀部。正在胡思乱想的春芽觉得臀部一动，猛然一声惊叫：
    “啊──”
    这一嗓子，虽然声音不大，把人们吓了一跳，纷纷停下舞步朝春芽张望。夏导更是不知所措，瞪大眼睛问春芽：
    “红、红、红霞──小姐，您、您、您怎么啦？”
    女老板也闻声赶来：
    “表妹，你怎么啦？”
    “我，我，”春芽大口喘着气，突然按住自己的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腰猛地疼了一下！”
    夏导擦擦额头上的汗，搀扶着春芽向舞池外走：
    “快去坐下休息休息！”
    春芽若有其事地被女老板和夏导扶到沙发上。女老板说：
    “表妹，要不要喊个医生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夏导给春芽倒上一杯饮料，便陪她拉起家常话。夏导问：
    “红霞小姐，你今年多大啦？”
    “十七岁！”
    “真不简单，又能唱又能跳，真可以称得上小县城上空的一颗光彩夺目的明星啊！”
    “我算什么明星，又没拍过电影，有谁知道我春芽的名字？”
    “你不是叫红霞吗？你是不是还叫春霞呢？”
    “我，我，对呀，我叫红霞，过去也叫过春霞，现在都喊我红霞！”
    “奥，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可以让你成为明星。”
    “是不是让我拍电影？”
    “对，像你这么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子，我还很少见过。下半年，我写的一个新电视剧本就要完成，到时，如果你愿意，我叫你当剧中的女主角！”
    “那，那太谢谢夏老师了。我没拍过电视，也没学过表演艺术，以后全靠你多栽培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这时，女老板走过来说：
    “嗬，你们真是一见如故，谈得这么热乎！”
    夏导说：
    “我想收你表妹当徒弟呢，这学费，你当大姐的可要多掏点！”
    “那当然！”女老板说，“天不早了，咱们该吃点宵夜了。”
    夏导说：
    “上北京饭店吧，今天我请徒弟的客，你跟着沾光。等红霞出了名，咱们再让她请嘛！”
    北京饭店是县城内唯一一家通宵营业的饭店。凌晨两点十分，吃宵夜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其实红芳女老板在自己的楼下开着几间快餐店，因为营业以歌舞为主，毕竟不如专业饭店有特色。往常，女老板都是在家里吃饭，今天情况有点特殊，她是特意安排在外面吃饭的。
    未进北京饭店的门，春芽便回忆起第一次和单玲来此吃饭的情景，心中不由一酸。她想，当初我是个土老冒，土得让人家戳脊梁骨，也许，明天我就成了大明星，到你们这里吃饭，会让你们感到无上的荣幸。但是，春芽仍然怕北京饭店的人突然指着她说：
    “哎哟，那不是嘱咐我们收拾盘子的土老冒吗！”
    然而，在这么个大地方，服务员们每天迎来送往那么多顾客，她们早已不记得春芽去年闹出的笑话了。
    吃完宵夜，春芽便住在了红芳歌楼上特别为她准备的一个房间里。柔软的席梦思豪华床，使春芽做了一个开满鲜花的香梦。
    等春芽醒来，挑起南窗帘，耀眼的阳光刺疼了她的眼。已是正午时分。
    “糟了，今天才星期三，上午旷课了！”春芽急忙披上红色连衣裙，到处寻找自己原来的那身红色西装。
    有人敲门。
    “谁！”春芽问。
    “表妹，是我！起床了吗？该吃饭了。”女老板说。
    春芽打开门问：
    “大姐，我那身衣服呢？我得赶紧回学校！”
    “我看你挺喜欢红色，我再送你一身红色毛料西装吧，一会儿我把你来时穿的衣服放到这个衣橱里。以后，这个房间就归你了，你什么时候来就随时可以住，我送你一把钥匙。”
    “这个房间给我了？”
    “对，这已经是你的房间了！你赶紧洗脸，简单吃点饭，我把衣服给你拿来。”
    春芽洗过脸，来到女老板的个人餐厅，有人给她准备了两片面包、一碗牛奶、一碗小米粥、两个煮鸡蛋、一盘油条、一盘香肠、一盘酱菜。她正囫囵吞枣地吃着，只听有人说：
    “喂，你瞧，就是那个学生，当初差点儿光屁股出咱们红芳的。”
    春芽吃了一惊，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揭起她的疮疤？她抬头一看，原来是两个服务小姐，正从门口向里探头。
    “啪，啪！”两个服务员头上分别挨了一巴掌，她们大叫一声：
    “是谁这么缺──”
    她们见是女老板，吓得一吐舌头，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她是我的表妹，不许你们胡说，小心我炒你们鱿鱼！”女老板训斥说。
    “知、道、了──”两个服务员不服气地走开了。
    春芽再也吃不下去了，穿上女老板给她准备的衣服就要离开。女老板掏出五百块钱塞到春芽手里：
    “你拿着！”
    “大姐，我现在不需要钱，我不要！”
    “别让我不高兴，就算大姐给你的精神损失费，上次我对不起你......”
    “有你一句话我就知足了，我吃了你的穿了你的，我不能再要你的钱！”
    “你真不要我可真生气了。你付出了不少，这是你应该得到的！这些钱，并不算多，可以给你母亲买点好药。”
    “谢谢你！”春芽说着，眼睛又潮湿了。
    女老板随后安排司机把她送回了学校，并嘱咐她每个星期六星期天都到她这里来。这个星期例外，可以让她到家里看看卧床的母亲。
    因为上午没有张老师的课，除了孟老师上课时问了一声，再没有第二位老师过问春芽是请了假还是旷了课。只有班长万家良很公正地在考勤表上给春芽划上一个Ｘ号。
    下课后，女生们又围到春芽的身旁，带着醋意七言八语：
    “哟，春芽的衣服是啥布料的，一定很贵吧？”
    “那还不是她舅舅给买的！”
    “还真甭说，这一打扮，还真那个！”
    只有单玲不说话，盯着春芽莫名其妙地笑。当春芽去厕所回来时，单玲把她拉到一边说：
    “说老实话，你这身衣服是不是红芳给的？”
    春芽知道瞒不过她，点头说：
    “是！”
    “你这下可真傍上大款儿了！我也经常去红芳，因为我爸是工商局副局长，管着这些个体户呢，女老板倒是对我挺客气，可从来没向我出过血。以后你得到的好处多了，可别忘了好朋友！”
    “那怎么会呢！”
    “让我再看看你的衣服！”
    于是，单玲从上到下，从外到里，一边观看春芽的衣服一边发出“啧啧”声。
    星期六中午，春芽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右角村。当时，她的父亲正在村边的菜地里扎豆角架，远远看到春芽进了村，就以为是外地人。走到近前才看清，原来是自己家的闺女。他像观赏奇迹一样上下打量着春芽，越看越不顺劲。
    “爹！”春芽叫了一声。
    “咦，我以为哪儿跑来个妖精哩，怎么还会喊爹呢？”
    “爹，你咋说话呢？你怎么说你闺女是妖精呢？”
    “庄稼人有穿你这种衣服的？谁给你买的？”
    “一个大姐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