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君

    “哟──，春芽犯哪条家规啦，大叔竟然发这么大的火？”
    随着这干脆而响亮的说话声，一位穿方格褂的青年妇女骑自行车来到了近前。
    “夏荷！”春芽眼睛一亮。
    春芽的父亲赶紧放下手中的活，笑着走出了菜地：
    “这不是夏荷吗，你忙什么呢？”
    “我去了趟镇里。俺村领导班子一瘫痪，上级给断电快半月了，麦子还没长好呢就干了。地浇不了，想套种夏茬粮食的也种不上。等村里选出领导班子再说，那可把种地的都坑了。”
    “你的意思──”
    “我找镇里交涉着呢，想把电要来！”
    “夏荷，你们那村的老百姓真急坏了，你给找找吧，谁都忘不了你！”
    “我先找找看怎么样吧！咦，大叔，你把春芽怎么了，让人家嗑瓜籽儿？”
    春芽擦去眼泪说：
    “我爹说我穿着妖精皮，不脱下来不让进村！”
    夏荷埋怨道：
    “大叔啊，你还是当老师的呢，怎么思想还那么保守？春芽品德不坏，穿件像样的衣服也不致于成妖精啊！人家都十六七岁了，也该穿戴穿戴了！”
    “嘿嘿嘿！”春芽父亲陪笑道，“咱这是农村，穿得太刺眼了叫人家说闲话！”
    “教好你的书，种好你的地吧，春芽的事儿你别多操心了，让她给我汇报汇报。春芽，走，到你家去看看俺大婶子！”
    “行，夏荷你也是明白人，你多说着她点。芽儿，你认真着点，听夏荷怎么讲！”春芽父亲嘱咐道。
    夏荷家在野牛坨镇马栏村，那次四中的“恋爱”风波，使她羞于读书，便回家种地。因为她在学校里学习了大棚菜技术，和本村一位小伙子结婚后种养结合，很快便成了村里的富裕户，盖起了五间抱厦的红砖瓦房。夏荷心肠好，常常接济生活困难的户，受到全村人的尊重。春芽父亲为老伴治病就是通过亲戚关系找夏荷借了一千七百多块钱。
    夏荷跟春芽进了门，询问过春芽母亲的病情后，便在院里的竹椅上坐下来。夏荷摸了摸春芽的衣服说：
    “春芽，你这衣服不错，花了几百块？”
    “值几百块吗？”春芽怀疑地问。
    “这是毛料混纺的，少说也得值三百多块！你花了多少钱？”
    “这衣服是一个大姐送给我的，她很有钱，已经认我当干妹妹了！”
    “嚯，这么厉害啊，她是干什么的？”
    “她是......她是个老板，做买卖的！”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我们是无意中碰到的，她说跟我有缘分，就认了我干妹妹！她和你一样，都是好心人，她看我家里穷，还把我的学费全包了呢！”
    夏荷沉思了一会儿，说：
    “春芽，要是你那位大姐真像你说的一样，那就好了，可你一定要提防着点，非亲非故，无私地帮助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目的我看倒有。我给她说过，等我有了钱，把所有的孤寡老人都赡养起来，谁知她也有这个心，她说只有我能帮她实现这个心愿。”
    “反正外面的世界很花花，尤其是咱们女孩子，更得多长个心眼，别上坏人的当就好！”
    “夏荷，你放心，我大姐不但有钱，还很看得起我这个穷鬼，她单身一人，就是想收个妹妹，她可没坏心！夏荷，我求你替我保密，不要让我爹知道这事儿！”
    “替你保密我能做到，可你一定要小心，出了事后悔就晚了！”
    “我这么大了，也分得清好坏人，你放心好了！”
    究竟春芽的大姐是何等人，夏荷不好猜测。春芽没告诉家里，夏荷也守口如瓶。
    春芽开始利用星期天和节假日到红芳歌楼唱歌和伴舞，而她的父母还真以为她在学校加班补课呢。
    随着钞票的增多，春芽开始不断掏出十块八块，请同学们的客，于是她身价倍增，成为第四中学里高贵的白雪公主。尽管孙广栋因为春芽而被开除学籍，然而男生没有因此而放弃对春芽的追求，经常用化名给她写让人肉麻的情书。春芽觉得自己本应该这样众星捧月，喜悦之情渐渐溢于言表。她最喜欢的人是万家良，可人家和冬茗仿佛早就有了那种意思，所以，她还是对胡军一往深情。
    说话间进了蝉声嘹亮的七月，学校放暑假了。春芽习惯了吃香的喝辣的，为了多挣钱，早日成为梦寐以求的电影明星，她对父亲说在县里参加高级教师补课班，整个假期都吃住在红芳。
    那天晚上，春芽陪着夏导跳了一回舞，在去厕所时，发现一男一女竟然在楼道里拥抱接吻。女的嗲声嗲气地说：
    “哎哟，小点儿劲儿嘛，把人家捏疼了嘛！”
    春芽觉得声音耳熟，回头仔细看了一下，原来是单玲和经常找她的那个小黑胡。
    有次，县里拍卖两个乡镇的荒山，从地区来了好几位记者，吃过晚饭就用车拉到了红芳歌楼，在陪同人员中，竟然有小黑胡。这次，因为有县委赵副书记陪同，整个大厅被他们包了。赵副书记致欢迎词时说：
    “红芳歌楼有我们全县最美的伴舞小姐，不仅舞跳得好，歌也非常动人，希望记者朋友们能够度过一个温馨的夜晚！”
    春芽是四中《启航》文学社的社长，那不过只出一个油印的杂志，而今天从地区来的，都是真正的报社大记者，她对那些人充满了无限的敬意。
    大约十点左右，赵书记因为有事提前走了，这一下，地区的大记者可能喝酒的缘故，变得无拘无束起来，大声吼叫着唱歌，抱着小姐靠到沙发上，凑到耳边说着让人脸红的话。
    和春芽一起跳舞的是个帅哥，也能唱几首拿手的歌，但很不老实，故意摇摇晃晃地装出喝多的样子，手专往春芽胸前最高的地方碰，直碰得春芽的心咚咚直跳。春芽虽然并不讨厌这位帅哥，但终于掀开了这些记者的面纱，心想，记者也不过如此，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天晚上，春芽才知道了一个秘密，那个爬墙入院与单玲鬼混的小黑胡，竟然是赵书记的儿子。
    正像胡导说的那样，春芽时间不长便成了小城夜空中耀眼的明星，不光本县会跳舞的人，就连附近县市的风流先生，都晓得红芳歌楼有位名叫红霞的姑娘，不仅有西施一样的美貌，还有夜莺一样动听的歌声。有些文化人编了几句顺口溜：“瞧一瞧，三天饱。听一听，入梦中。搂一搂，魂飞走。能和红霞睡半天，马上去死也心甘。”
    不少有钱的男人跑几百里地来到红芳，掏给女老板大把的票子，无非一睹春芽的丰采，饱饱耳福，最好能抱着春芽跳几分钟舞。由于每天晚上想和春芽跳舞的人很多，必须像古时候去京城上台打擂先标名挂号一样，交了挂号费，按编号排队，轮到你才能面对面感觉春芽腰肢的柔软、呼吸的清香。这些男人因为被排队“打擂”的人盯视着，加上春芽又是女老板的表妹，最重要的是春芽一脸的清纯相，没有普通伴舞女郎的俗气，他们面对着春芽，像面对着女娲神娘一样，竟然一点私心邪念都不敢产生。
    但是，总有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一个做个体轴承生意的百万富瓮向女老板提出，如果能让春芽在包箱房里陪他一个人玩，他一晚上可以出五千元。女老板来到春芽的房间，把这事告诉了春芽。春芽问：
    “大姐，他为什么要出这么多钱？”
    “我开始就对你说过，凭你的姿色，你会挣到大钱。男人嘛，既然出这么高的价，无非想干那种事！”
    “是不是跟毛局长似的，摸我的腚蛋儿？”
    “恐怕只摸摸他不会掏这么多钱！”
    “哼哼！”春芽冷笑道，“难道想让我陪他睡觉？他以为有几个臭钱我就出卖自己的肉体？别说五千，一万，给一百万我也不干那种事！我是缺钱，但我要靠汗水换取，死也不能卖肉啊！大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好妹妹，你讲得太好啦！没想到，在这个金钱万能的地方，你能抵挡住金钱的诱惑，我真佩服你！如果哪个男人敢对你动手动脚，你给我说，我马上把他的名声搞臭！”
    春芽感到很幸福，她有一个多好的大姐啊！正是这样，她更加卖力地练歌练舞，为了讨好客人，还学会了吸烟喝酒打麻将。
    一天凌晨，春芽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刚进门，发现了一封从门下塞进来的信，她好奇地打开，只见上面写道：

    尊敬的红霞小姐：你好！希望我的信不会使你感到唐突。但是，叫我为难的是不知该称呼你原名好还是艺名好。这样的开头，如果不妥，请多原谅！
    春芽，至于我是谁，你一看到我的字，也许会立即猜得出来。我是最崇拜你的男孩胡军。但是我仍然怕你因为有了钱而把我忘了。我却没有忘记过你半秒钟。你要知道，我是多么得爱你！不可想象，如果没有你，就像禾苗离开阳光一样，我就会全身乏力，渐渐黄萎。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病了一场。
    春芽，我不能一天见不到你！放假的第三天，我就熬不住了，向爸爸撒了个谎，骑了多半天自行车，到你们村里打听你的情况，准备帮你干点农业活，伺候伺候病卧在床的伯母。以求得到你父母的好感，将来成为乘龙快婿。然而，要不是我的脑子转得快，差点让你父亲问出事来。他说你到县上补课，问我有没有这事，如果我说根本没有补课，你的麻烦肯定就大了，我欺骗了他老人家，说确实正在补课，我是个爱玩的逃学兵，想到乡下玩。你父亲教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