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着脚摘星星22的个人空间

现儿爷的纳凉曲

文/赵同胜

    农村流传的故事大多带有乡土味道，可惟其土，才更纯朴，才最具韵味。那是几千年农耕文化的脉络，更是时光点滴沉积的风骨。曾经，有那么多的故事村，有那么多会讲故事的人，却被岁月一点点磨蚀，渐进远离了我们的视线。

    那天，冷不丁看到某平面媒体推出的专题策划，几个版的文字和照片，记录了故事村的古往今来，讲述着故事人的酸甜苦辣，那些已然老去的面孔，脸上的每一道辙印，很像是内陆河，指不定在哪儿就有了断流的危险。无论是文字，抑或图片，素描的背后，不免让人生出丝缕的惆怅——传统文化，根脉是否真的还在。

    报道中，那个叫李殿敏的人，是十里八乡的故事大王，也是村上讲故事的头牌。此时，端详着报纸上李老爷子的照片，笑靥里透着几分苍凉，这不由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村庄，想起了那棵大槐树，想起了现儿爷。

    那棵大槐树据说已有几百年，树干粗壮，枝桠伸张。日子穷，食不果腹，衣难御寒，可有大槐树在，物质的匮乏好像被人淡忘，精神倒变得饱满起来。

    盛夏，浓荫蔽日，大槐树下成了天然的纳凉之所。男人们手擎着烟袋锅，话着桑麻农事；女人们一边搓着麻绳纳着鞋底，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笑着。苦日子里也滋长着甜的味道。

    现儿爷是男人堆里当仁不让的主角，他是一个会说曲儿的人，按现在的话说，就是特能讲故事，农村人也叫“能白活”。现儿爷口中的曲儿，离奇曲折，引人入胜。只是，我不明白，现儿爷斗大的字不识半升，他何以记得住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看来，还真应了那句老话——高手在民间。现儿爷的确不简单。

    少不更事，对现儿爷的故事却情有独钟，别的孩子满世界乱跑，追逐嬉戏，打打闹闹，独我围坐在大人堆里，听现儿爷绘声绘色的讲述。那或诙谐幽默，或惊悚瘆人的故事，总能让我听得如醉如痴。现儿爷瞅着我，不说话，抚着我的头，送上了一个温情的笑脸。

    现儿爷的故事，就像大槐树的叶子一样，多得数不清。有了现儿爷的曲儿，就能清凉一夏。

    那年，我考上学，走出了村子，盛夏来临，听不到现儿爷的纳凉曲儿，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宛若灵魂出了窍一般。但一直心存牵念，奈何身不由己。

    日子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地走着，一晃就是40年，我已有青葱少年，变成了两鬓染霜的半百之人。期间，我很少见到现儿爷，但那些纳凉曲儿却像长了根须一样，深植在了我的内心底层。

    乡下的娘到城里小住，我问起现儿爷的情况，娘说，现儿爷眼瞅着要奔九十了，身子骨还算硬朗，差不多每天都会到老槐树下坐上一会。现儿爷能活这么大岁数，莫非真的与那些纳凉曲儿有关？我不得而知。

    夜里，我梦回故乡。盛夏，老槐树的叶子依旧浓密，我看到现儿爷独自一人端坐在老槐树下，眯缝着眼，手里摇着蒲扇，嘴里依旧嘟囔着那些耳熟能详的纳凉曲儿，而听众只有我一个。我战战兢兢地从包里拿出那本算不得精美的小书——现儿爷的纳凉曲，捧到现儿爷面前。现儿爷不识字，但他看到了封面的大槐树和他自己大大的特写照片，浑浊的眼里立时闪出了透明的晶莹，继而，嘴角下垂，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现儿爷还是没说话，用那双苍老的手抚着我的头，一如当年的情形，让我真实地感受到了曾经的故乡。

071000河北保定市七一中路152号人民银行保定市中心支行赵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