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雨博客

                        （一）

    哑巴是老张头的长子，虽然是长子，但却没有长子的待遇。老张头苦干了一辈子，整几个钱儿总是忙活其他三个儿子用了，供那三个儿子读书，盖房子，娶媳妇儿。几乎没给哑巴长子花过钱，从小长这么大，哑巴都是穿弟弟们穿剩下的旧衣服，都是人家不能再穿的，哑巴也能将就，大点，小点，肥点，瘦点在他身上都一个样，只要能裹暖身子就行。 哑巴并非生下来就是哑巴，而是，三岁那年的一场瘟疫让他变成了哑巴。

    所以，什么活都会干，只是反应有些迟钝，有时候似乎很聋，别人叫他，他也不言语，有时候似乎又不聋，一叫他就言语了。所谓的言语，就是咿呀哇啦的乱迎合，一双手比比划划，除了他家里人，外人都不懂他的意思。而且还不怎么讲究个人卫生，整天眼屎粘在眼角上，头发像一个乱鸡窝，衣服看不出是啥颜色，也好像从未洗过，整天在地里干活，泥巴与植物的汁液一块儿在前胸后背、裤腿上作画。脏兮兮的，自然是不受人待见了。

    其实哑巴也有优点，那就是勤劳，总也不让自己清闲下来，确切的说他并不傻！老张头那三个正常的儿子都成家立业了，就剩哑巴，成了老张头的心病。娶妻安家是不可能的，自己生活，他又不会做饭，也不会照顾自己。自己和老伴也不能照顾他一辈子，年岁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定那天就归西了。所以老张头心里明白，在他和老伴西行之前，必须得给哑巴安置好了。

     怎么安置？老张头和老伴半夜睡不着觉，就研究。数日后，决定给三个儿子分家，把他和老伴、哑巴正好分给那三个儿子一家一个。

    于是，老张头就请来了村支书和村长。还张罗了一桌子的酒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张头一仰脖子把酒杯里的半杯白酒倒进了嘴里，上下嘴唇一瘪，喉结往上一涌，咕隆咽了下去。“唉，没有不散的宴席啊，分家是迟早的事。”老张头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继续说道：“我和娃儿他妈商量过了，田地分三份，另外开荒多出的一块自留地归哑巴，哑巴归谁家那块自留地就归谁，房子呢，三个院子谁住的就归谁，当然，分完家以后，我和他妈、哑巴还依然住在老三那院，因为那院房子多，吃饭就归谁就去谁家吃。当初，盖房子、娶媳妇儿欠的债是12000元，一家4000元。”说完，老张头拿起桌子上的烟枪，狠狠的吸了一口。目光有转向三个儿子：“主要的就我和你妈、哑巴，你们哥仨看咋分吧！”

     老张头说完，拿起酒瓶给老支书和村长的杯子倒满了酒，扫视了一遍儿子、儿媳妇儿，看一个个的都没有一点儿的表情，耷拉着脑袋，但老张头明白，自己养的这几个儿子，个个都是会打算盘的主。但，也不能不说啊，家肯定是要分滴，已经到了必须分的时候了，自己已经无能力操持这个大家庭了。

    一直不说话的村长柱子见气氛很僵持，连忙清了清嗓子来缓和气氛：“你们哥仨都回各屋商量一下嘛，看咋分，主要是哑巴，虽然是邋遢了点，可他也是个好劳动力不是，要是分给谁家，谁家地里活不正好有人干了吗，男的就可以放心的出去打工了，不是吗。你们去商量一下嘛，5分钟给我们大伙回话。”

    哥仨谁也不言语，都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张老幺媳妇儿秀芝看众人都不言语，不动换，便起身拽了拽张老幺，嘴冲着卧室那边撸了几下，示意他跟她进卧室。张老幺挤弄着眼皮子，有些不太情愿的紧跟在媳妇身后。

    进了卧室，秀芝往门外望了望，见没人往这边瞅，才放心的关上了卧室门转过身，眼睛恶狠狠地剜着张老幺，张老幺被媳妇的眼神吓了一哆嗦，心里话，这疯婆娘是咋个咯，我又没得罪你，咋个这么看着我，多下人哦。可张老幺这个逆来顺受的伪娘，心里即便有千般不满，万般不愿也不会发作的。看见媳妇恶毒的神态，只好又将脑袋耷拉下来。

     秀芝压低了声音跟张老幺说：“我给你说啊，咱们可千万不能养哑巴啊。”

    “为啥”张老幺小眼睛毛毛的反问。

秀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笨，你还委屈了，那你看他不仅脏兮兮的，还挺能吃的，一个人就可以吃完咱们三口子的饭了，这要是咱们养了，还不光吃饭就把这家吃垮了。再说，咱们儿子一天天长大，家里有个脏兮兮的哑巴，儿子还怎么讨媳妇啊！”

   “哪咱们养谁？”张老幺小眼睛不停的翻滚着问媳妇。

     秀芝用手指在张老幺的脑门子上点推了一下，诡秘的笑声让张老幺后背直冒凉风，小眼睛更是连自己也控制不住的眨巴，磕巴着问：“媳……媳……媳妇，你快……快……快说啊，还卖…  ...卖... …啥关子嘛！”

    秀芝打了个过来的手势在张老幺耳边耳语：“咱们养你妈，你看，你妈做饭、喂猪、领娃儿，还不爱说闲话。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分了家，你爹可以还在咱们这边住，哑巴跟谁家就得立刻搬家。”

张老幺眉开眼笑地举起拇指：“还是我媳妇高明。”

    张老幺两口子商量好后，美滋滋的返回，只见大家都在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没人提分家的事。秀芝只能先开口了，皮笑肉不笑的：“爹，我们商量过了，我们养妈，妈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福了，以后啊，妈只要帮我们看看家，领领娃儿就是了，我们不会让妈累着的，啥活路都由我们来做。”

    张老汉狠狠地吸了两口烟，无助的眼神望着老二和老三：“剩哑巴和我了，你们两兄弟看咋分吧？”说完耷拉下眼皮，呼哒呼哒地使劲抽着烟。老二看大家都僵持不语,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杯：“我虽然是老二，但哑巴不能算数，所以我得算老大，就让老三家挑吧，我养谁都一样。”

    老三媳妇春之一看老二发话了，赶忙起身怪声怪气的回敬：“二哥，这话可是你说的哦，是你要我们先挑的，我们呢是恭敬不如从命了，那我们就养爹吧，养爹妈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爹也老了，干不了活了，哑巴还可以干活。二哥、二嫂，我们养爹你们没意见吧！”

    生性忠厚老实的二嫂素芳连忙应声：“我们没意见，怎么分我们都同意。”

    老支书和村长见大家都没意见，家也分好了，饭也吃过了，便直起身子要告辞。秀芝见状赶忙笑嘻嘻地说：“支书、村长先别走哇，家是分好了，可我还有一个要求呢。”

“侄儿媳妇，你还有啥要求？”老支书纵着眉头打心里的不悦。

    老幺媳妇秀芝的笑脸变化也可真快，刚才还笑呢，立马又紧绷了起来，横丝肉倒竖，脸子拉拉得可以拧出水来：“哑巴分给二哥家了，就必须搬到他家去住，爹妈住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是老的，而哑巴可不是我地老的。凭什么还要赖在我家啊！”

    老支书和村长都支吾起来，犯了难，老村长面无表情地说道：“侄儿媳妇，之前你公爹可是事先说过的，分了家，他们三口子还是依然住在你家那院的哟。”秀芝眼珠子瞪得滚圆，撅着大厚嘴，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高声喊道：“我不管，先前说的不算，现在我就是不同意！”

    老二看着老幺媳妇的架势，心里知道哑巴不搬是不可能的了，可自己家只有两个卧房，自己和老婆一间，女儿一间。赶忙赔上笑脸：“秀芝你看这样吧，就先让哑巴先在你这院住几天，我这几天找人帮忙在我家堂屋给隔开一个房间，再让哑巴搬过去，你看，要得不？”秀芝寸步不让：“不行，过几天，说得好听，几天一过就是永远，二哥，你就别在我面前耍弯弯绕咯，赶紧搬吧！”说话间，秀芝进屋就把哑巴的铺盖卷往外抱。

    平时少语的素芳一看，赶紧接过秀芝差点扔出大门的铺盖卷，赔笑着和公爹众人说道：“爹、妈放心吧，我们家不会让哑巴大哥睡马路牙子的，也不会让他饿肚子的。”说完又冲老二道：“他爸，叫上哑巴，咱们回家！”

    老二走到哑巴面前，哑巴耷拉着脑袋，老二明显听到哑巴嗓子眼里发出嘤嘤的怪异声响。老二看着哑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出来，赶紧扬起脖子将眼泪憋回了眼底，叫了一声大哥，可哑巴似乎没听见，一动不动。老二伸手拉了拉哑巴，哑巴这才站起来，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了。老二冲着哑巴指了指素芳：“大哥，咱们回家！”哑巴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紧跟在老二两口子身后，都走出门口了还回头可伶巴巴的看老张头和老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