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明的农民互联网

  小时候，母亲常说我有一双长了牙的脚丫子。原因是我那时穿鞋一点都不知道珍惜，一双新鞋蹬在脚上，十天半月就报废了。

  那时我常常和小伙伴们比赛着奔跑，上树，爬墙头，还从高高的土岗上往下跳……鞋帮破了，让娘缝一缝，鞋尖露了指头，让娘补一补，缝补好了，我又出去疯跑。与小伙伴们聚到一起时，拿鞋子你投我我投你，到暄地里翻跟头，在草丛里打滚，鞋里进了土，硌脚了，脱下来朝树上或地上狠劲地摔，至到把积在里面厚厚的泥片子摔碎，倒出来。次数多了，鞋底变软，不几天就透了明儿。娘皱着眉头说：“是我做的鞋不结实？还是怨鞋认脚呢？这次，我给他用最结实的新布做，鞋底纳得再硬些，并且做成直脚鞋，看还好些不。”然而我穿上它，几天下来，依旧不是鞋帮子断开，就是鞋面被挂破。娘拿着为我“特制”的鞋，叹着气说：“这孩子啊，真恨得慌，穿鞋半点都不知道节在，脚上像长了牙，几天就把这么结实的新鞋啃烂了。这可怎么办呢？”

  爹说：“要不，我给他编草鞋穿吧，省得你天天想着为他做鞋了。”说着，把我拉到他跟前厉声道：“以后，你再那么废，早早把鞋穿烂，我不光揍你，还让你光着脚丫子！”

  我嘴上答应以后好好爱护着鞋，可一玩起来，就把爹的警告忘到了爪哇国。

  这天，我穿着新鞋蹦蹦跳跳到村西玩，村口坡下一旁有个大粪坑，里面半坑水，我不顾危险地坐在坑沿上，两脚搭拉在里面看水中自己的影子。这一看，竞把一只鞋掉了下来，并很快沉了底。我慌忙找来筢子把鞋钩了上来，穿在脚上，一走，啪嗒啪嗒，怪难受的。晚饭后，我怕被爹发现，悄悄把那只鞋放进灶火里，想着天明就烤干了，可是第二天娘早早起来做饭，没留意灶里的鞋，竞把鞋烧成了灰。娘埋怨我不往她说一声，又恨自己没向灶里看一眼。

  娘心疼鞋，更心疼我，抹去眼泪，找出姐姐的一双旧鞋，改装了一下，让我穿上。我蹦跳着到街里玩，本家婶子问：“你昨天还穿着新鞋，怎么今天换上了闺女们穿的花鞋呀？你那新鞋呢？”

   我想起放在灶火里的鞋，羞愧地低下了头。只听婶子对身边的人说：“半道街谁辛苦也不如俺二嫂（我娘）辛苦，她孩子们多，都小，不中用，她白天下地干活，回到家喂鸡喂猪，做饭纺花，夜里还要做营生，她才四十多岁，上眼皮就搭拉了下来，眼珠子也凹到了坑里。”

   听到婶子这话，我开始留意：娘的眼睛里天天都有血丝，白天还时不时地打哈欠，夜里常常做活到深夜，困得实在支持不住了就打个盹。一次，我一觉醒来，娘还在油灯下纳鞋底，纳着纳着，手猛然一抖，并倒吸一口凉气，随后一滴鲜血落在鞋底上。我欠起身子说：“娘，你被针扎破了，别纳了，快睡吧。”娘捏着流血的手指说：“不碍事，我纳完这只鞋底后才睡。”我还留意，娘给我做鞋，都先备料：买袼褙，打夹纸，做鞋帮，纳鞋底……几天才能做上一对鞋。娘日夜操劳，积劳成疾，患上了颈椎病。她说：“我的脖子难受得厉害，脊梁上沉得像背着半截坯。”尽管如此，娘还是没一会儿的闲，哪天半夜以前也没睡过觉。娘真的太辛苦了！

  从此，我一想到娘滴在鞋底上的鲜血，布满血丝的眼睛，累出的颈椎病，心里就一阵难受，觉得我那每一双鞋都浸润着娘的血和汗，我不再那么疯跑疯跳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更加爱惜起自己的鞋来。为了减轻娘的负担，鞋脏了，我脱下来洗一洗；破了，我穿针引线缝一缝；鞋底坏了，我找来修鞋拐子，学着爹修鞋的样子，剪一块自行车外带，安在鞋底上，用小钉钉上去继续穿。娘和爹夸我长了成色，与那些年比，简直变成了另一个人。

   后来，生活条件好了，人们谁也不再做鞋了，都到鞋店去买。我买来的新鞋，并不是天天穿，一般只有外出时才穿，平时在家穿半旧的，破了的鞋留着下地穿。冬天来临，鞋穿不着了，我把它洗净，放进鞋盒，收拾起来，待下年再穿。

   现在，我已进入古稀之年，虽然每月都能领到退休金，但我还是省着穿鞋，看到一些年轻人把本来还好好的鞋丢在垃圾桶，感到十分可惜；而我依然和年轻时候那样，把鞋穿到不能再穿了才扔掉。老伴说：“就是搁到穷年头，把你这鞋扔到大街里，叫花子也不去捡。”

   老伴的话让我陷入到沉思，读懂母亲的辛苦，终于拔掉了我脚上的那颗“牙”，在知道节约的重要性后，也深刻理解了中华传统美德的意义。现在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我们这一代人的苦难，在尽享美好生活之际，又该用什么方式去传承这些美德呢？

赵县北冯村：宋书明       15130090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