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了,可依然找不到闲淡的心境,时不时冒出一丝焦躁,似乎总有一件要紧的事儿忘了办。
和我一样志同道合的“无事忙”还真不少。六月初,去沂山参加笔会,车上一群文友断断续续扯起工作、孩子、老人,话题总是难以轻松。可一靠近沂山,车内就鸦雀无声:先是盈盈的绿安抚着饱受霓虹刺激的眼睛,再是幽幽的静填进历经噪音摧残的耳朵。不知不觉间,便拾回了“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心境。
能瞬间软化疲惫心灵的所在真是不多,沂山就是。那里的谷底静谧,抬眼所见的巨石粗砺原始;石下细水如练,接通远方,让你忍不住延伸想象,自己身居何处?“尘凡净地”。一块凌空飞来的巨石,载着四个鲜红大字前来回答你的疑问。据称,此为南北朝时期一位高僧在此化悟后的手书。
但在我看来,尘凡净地,其实说的是整个沂山的风景。你看那百丈崖,无论怎样仰头,都似乎难以找到源头;那崖上的瀑布,更是一落到底,畅快淋漓。到哪里,能欣赏到天与地如此直接的沟通?在靠近沂山的穆陵关,经历两千多年沧桑的齐长城,似乎破坏了人们关于“宏伟”的想象,可齐长城分明在告诉你,在两千年前,这一段“土墙”能阻挡压境的骑兵。而现在,我们有了引以为豪的现代文明,却仍为和平问题困扰。
尘凡净地,也在叙述沂山自身的化悟。《史记》记载,黄帝曾登封沂山,舜帝定此山为重镇;从汉武帝始,隋唐宋元明清历代皆有增封,祀典不废。可沂山还是那个山,她展示给众人的,只有松、水、石。如果招摇,恐怕是满山的石头都已刻上记号了吧。但沂山不,只用一些规规矩矩的碑文来记录这一切。就像拉家常,没有炫耀,只有沧桑。您看,张所代祀沂山东安王碑载,“兹致皇或艮天,胡虏寇边有年,戮民而侵土,黎庶恐惶不安;春来及夏,魃鬼复加为虐,谷未播、麦枯焦,兵祸亢旱,群心忧煎。朕躬省深念……祈告於王,展灵威,逐胡虏,以平边患;布甘霖,驱魃虐,以成丰年。”再读其他碑文,也多是祈求祛灾的内容。至此,您是不是能从沂山读懂这样的道理:九五至尊的帝王也有如此多的无奈,我们身上的那点沉重,又算得了什么呢。在沂山东镇庙,一棵古柏“一本分为三株,自根到杪,内枯外荣,枯者如铁,而荣者拥翠。”据称每当东边一株传来似吼叫的声音,像从树根上传来的时,就一定是朝廷派人前来祭祀了。这株能传递紫气的古柏,以自身的枯荣和现代人对话。可来拜访沂山的人们啊,能否把自己的领悟一直带在身边呢?
尘凡净地,更是在说沂山人的胸怀。在沂山采风,认识了一位叫魏富宝的护林员,问他山上条件不好,他说不孬。其实他在那里想看电视都需要同时开启两台:因为一台出影不出声,另一台出声不出影,他要用这种方法才能收看一个完整的电视节目。这样的生活是不是难以想象?他却满脸阳光地告诉你,沂山东北方向的回头林区,到现在仍没有通电,那里的六七位护林员仍过着近乎原始的生活……他们的女护林员赵霞更令人心疼:赵霞的丈夫万金贵刚过50,却已高位截瘫十几年。1996年,身为林场电工的万金贵在为沂山架线时,被滚下来的电线杆砸中腰部,医生宣布只有三年的寿命。赵霞不相信,就在沂山深处守着丈夫。她在院子里做了个双杠供丈夫把扶,又在他的腿上绑上小棍,每天坚持扶他锻炼。如今,万金贵腰部以上已恢复功能,赵霞说自己的日子照进了阳光。
来沂山,终于找到了沉凡净地。这座阅尽千年历史沧桑的大山,不动声色地让人明白了生活的本真:无论喜悦还是悲伤,每一个人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风景;每一个人所能找到的最近的尘凡净地是自己顿悟后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