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电影很容易,而且新片大片不断。然而,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却相当困难。那时,我正在一个部队农场的炊事班当女兵。
从学校到部队到农场,我们很不适应。做饭、种菜、喂猪、打扫卫生,一天忙下来,浑身酸痛得像散了架,晚上回到宿舍倒头就睡。“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不久,我们晒黑了皮肤,炼成了红心,一个个像座黑铁塔。然而,一颗颗热血沸腾、青春躁动不安的心,却不知如何安放。
一天,农场停电停水,我到邻近村里去挑水,迎面碰上了刘嫂。刘嫂是我到农场遇到的第一个贫下中农。那是我第一次挑水,因为不得要领,把水桶掉进井里,是刘嫂帮我把水桶捞上来的,还手把手地教我打水,告诉我怎么挑水省力。快人快语又热情的刘嫂就像我的亲人。“打水做饭,村里晚上放电影。”“电影?什么电影?”“说是什么……好像跟太阳、葵花有点关系。你晚上也来看吧。”“好、好。”我打完水,急忙往农场赶,记不清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一桶水到农场洒得只剩下半桶了。我们几个战友,决定晚上悄悄进村。
等晚上点完名,我们几个人来了个急行军,抄小道穿过一片片麦子地,深一脚浅一脚,奔跑在高低不平的乡间小路上。赶到的时候,电影正好开演。原来刘嫂说的太阳葵花什么的电影,是河南豫剧《朝阳沟》。这是我有生以来看电影看得最投入最幸福的一次。充满浓郁乡土气息的《朝阳沟》爆笑的场面不时出现,什么“亲家母你坐下,咱们说说知心话”、“棉花白白生生,萝卜青青凌凌,麦子个个饱盈盈,白菜长得瓷丁丁”。特别是《朝阳沟》里面栓保指导银环锄地那经典的唱段:“那个前腿弓那个后腿蹬,把脚步放稳劲使匀。那个草死苗好,土发松。得儿哟得儿哟,土发松。你前腿弓你后腿蹬,心不要慌来,手不要猛,好,好—又叫你把它给判了死刑。”大家笑得前仰后合都岔了气。
乐极生悲,回到农场已伸手不见五指,可还是被指导员发现了,把我们狠狠批了一顿。但最后还是挺通情达理的:“以后有事要请假。”指导员还是比较了解我们城市新兵的心情。
过了几天,司务长外出采购,回来说公社驻地放映苏联电影《列宁在十月》和《列宁在一九一八》,我急忙找指导员请假,“这可是一部好电影,讲述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好影片。”指导员如是说。并批准我们坐拖拉机去看。
随着拖拉机“砰-砰-砰-砰”的节奏,在崎岖的乡间小路上,我们左摇右晃,东倒西歪,“大黑”(是我们农场养的一条黑色猎狗)跟在拖拉机后面嗷嗷叫着,试图追赶我们,要是在平常,我们可不忍心它这样,可现在我们顾不了这么多了。路过无数的庄稼地,沿途看到路边许多的人群,男人们把孩子驮在肩上,媳妇们领着孩子,老人用衣襟兜着孙子,小伙子们推着车或扛着板凳,姑娘们边走边说着悄悄话,就连小脚老太太也赶来看电影了。《列宁在一九一八》这部电影的影响不可低估,因为当时我国人民还处在暂时的困难和饥饿时期,里面的瓦西里同志经典的台词“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深深地教育鼓舞着我们。
第二天,我对指导员建议农场能不能养一头牛,让大家先喝上牛奶,指导员说他做不了主,最后决定养一百只鸡。几个月后,除去公鸡和死亡的病鸡,还剩48只母鸡。从母鸡开始下蛋后,我们鸡蛋自给自足,这使我们感到无比自豪,就像割麦子终于看到了地头,也使我们看到了幸福生活的希望。
再后来,我们就辗转于附近的几个村庄,一部电影能看上好几遍,电影里的精彩片段和经典台词,我都能背下来。像外国影片《摘苹果的时候》、《鲜花盛开的村庄》、《宁死不屈》,国产影片《李双双》、《洪湖赤卫队》、《闪闪的红星》、《草原英雄小姐妹》、《春苗》、《青松岭》等。
一年后,我离开了农场,但依然保留着爱看电影的兴致,我时常怀念遥远的乡村,想念那里淳朴善良的父老乡亲,还有那片我深深爱着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