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的blog

                                        哑巴

哑巴，我从小就认识他。他那时也就三四十岁吧，专门给牲畜切蹄订掌。

那时母亲养了两头驴，也就经常找哑巴去给小驴修整蹄脚。他住我们邻村，天天去赶集，母亲因为赶两头驴上集很费劲，就经常叫哑巴趁赶北边村的集回家时，顺路叫他到我们家来工作。

哑巴骑一辆大水管车子，车后架上绑着个三条腿的板凳，说是三条腿，其实是一边两条，那边是条分叉的腿，到下面也是四条，只不过是他会看材料，三根小木棍，一块木板，就订成了一个板凳。还有一个两个大兜子，里面有牲口的缰绳、笼头、鞭子等货品。前面车兜子里是他工作的工具，有刀、铲、钉子等。

哑巴一进门，母亲就赶紧迎上前去。夏天的晌午，热的很。哑巴裸露着上身，古铜色的，消瘦的脸颊，淌着汗，一道一道的，在烈日下，冒着亮光。

母亲给他端来碗水，他接过来，咧开大嘴笑笑，然后咕咚咕咚几口喝下。母亲再递给他条手巾，一块西瓜，他摆摆手。然后解下板凳，拿出工具，开始干活。

只见他摸摸小毛驴的耳朵，拍拍它的头，再捋捋它的毛，然后再笑笑，“咿呀”的咕嘟两句。小毛驴很乖的就顺从着哑巴的劲，把腿弯在了三条腿板凳上。

很顺利地切，剐，订，修，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两头小毛驴，就穿上了新的鞋子。

母亲给哑巴又端来碗水，拿来五块钱，哑巴摆手，然后伸出四个手指，母亲明白他是要四块钱，但母亲说，人家哑巴能上门服务，自己愿意就多给他点。她把水递给哑巴，把钱塞在了哑巴的手中。哑巴大叫起来，他“咿呀”着指指南边，他的家，再指指地，然后再双手一并，然后伸出四个手指，又掏出一块钱递给母亲，见母亲接过钱，他才咧开嘴，笑了。

那时的我很腻味他，可能是他脏兮兮的样子，还有他说话“咿咿呀呀”的，听起来吓人的原因吧。

后来，我们家地越来越少，母亲也就不喂牲口了。再后来农村的农业都机械化了，人们也就都不喂牲口了。

而哑巴呢？也就淡出了人们的生活。

前些日子，我在门市门口，看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骑着一辆三轮车从门前经过。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身躯，似曾相识的脸庞，在我的脑海里，不经意地就那么一阵。

只见他呆缓地蹬着三轮车，路边树下有个矿泉水瓶，他下了车，一只手扶树，另一只手猫腰把矿泉水瓶拾起，放进车轮车的布袋里。这时，一位看孩子的大娘，把孩子喝的一个奶瓶递给了他，他“咿呀”了两声，从车上搬下了个三条腿的板凳，坐了下来。

是“哑巴”！我心头一震！他居然还活着！我知道他是小时候的一场大病，导致了他失聪夫语，因为他家家庭条件不错，他还娶了媳妇，但媳妇难产，只同他做了一年的伴，就走了，父母去世后，留下了孤独的他。

他只坐了一下，就又起身了。人们说，他是坐不住的。问及他现在的生活，人们说，哑巴呀，是个好人，他有个侄儿管他，但他闲不住，天天骑个三轮车出来，给人们磨剪子，戗菜刀，补车子带，修气管，余外再捎带着捡拾着废品。一块两块的手工费，他也接着，但从不多要。侄儿侄媳也不错，经常给他包顿饺子吃。

我为哑巴能有这样的晚年，而欣慰。

又一次见到哑巴时，是在邻村的小超市门口，依然坐着他那个三条腿的板凳，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给一老奶奶磨剪子。他默默地，夕阳下，那张古铜色的脸，如同他的那条板凳，沧桑，古老，陈旧，见证了他纯净、低调、知足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