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光的blog

       出生在二十世纪70年代初的我，已经在1976年有了清晰的记忆。

       那年，我们家养了很多只鸡，其中有一只大红公鸡，高大且健壮，一身红的发亮的毛，最惹眼的是那个漂亮的大尾巴，尾翎中有几根黄色与红相辉映，要知道，如果能把它的毛做成毽子，绝对是极品，可是，没有人可以捉得住它，它不但跑得快，而且最让人望而却步的是它竟会上树，被追的时候，跑着跑着会突然张开红色的翅膀飞上高高的树杈，如同一只红色的巨鸟，让小伙伴们望而生畏。它也就成了一方的鸡王。

       那年的我，个子比鸡王只高出半个头，当鸡王被追逐的时候，我还不懂得去阻挡这种暴力行为，更没有保护自家财产的意识，所以鸡王与我之间便有了故事。一次，我在院子里玩耍时，鸡王突然对我发起攻击，一下接一下的对我猛啄，一件花洋布小衫竟被它尖利的喙撕了多个口子，随着我拼命的嚎哭，细小的腰上几道鲜红的血，顺着衣服流下来，正在屋里织布的母亲从屋里跑出来，在母亲的轰打和骂喝中，鸡王昂首挺胸带着胜利扬长而去，我偎在母亲的怀里，瑟成一团，受了严重的惊吓，昏睡了几天，母亲找了村里的一位“爷爷”给叫了魂，让赤脚医生打了针，才渐渐好转如初。但是，腰上却留了永远的疤，直到现在我的腰上还隐隐约约有几处啄痕。自从那次被啄伤后，我就怕了鸡王。鸡王却并未因此而罢休，不知是因为那次的胜利产生了成就感想再接在励，还是因为母亲的骂喝产生了怨恨而报复，只要见到我的影子，它就会昂着头扑上来一阵乱啄，我跑它追，有时候跑慢了，把我的小辫啄散，直到母亲或是哥哥姐姐发现把它轰跑，三哥比我大不了几岁，它却不啄他。一点也不夸张的说，这只鸡王智商要比同类高得多，它能从一帮孩子中听出我的声音，只要听到我的声音，它也会循声追着我攻击我，也正因此，它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结束了它美丽辉煌的一生。

       就在我又一次被鸡王追赶而受惊吓后，母亲真的愤怒了，一直舍不得把它杀掉，但是我因为受惊吓，常在夜里哭醒或大声喊叫，没有母亲的陪伴，甚至不敢出屋玩耍，善良的母亲愤怒时竟强悍的如同一个刽子手，亲自用一把菜刀结束了鸡王的性命。于是，我们家的大铁锅里反常的滚煮着一大锅肉，肉香在村子上空飘荡，街上孩子们脚下飞舞着漂亮的红毛毽子。我们全家还有邻家的几个孩子，头紧紧地凑在一起，品尝着鸡肉的香。我照例啃了一个鸡大腿后，母亲把硕大的鸡头，让我吃，我竟仍心有余悸不敢吃，母亲说，吃鸡头长大了会梳头，哥说吃鸡头聪明，姐说它咬你，你也咬它吃它，以后就不吓着了不胆小了，在众人的鼓励下，我勇敢的把鸡王的头吃了。从此每逢家里杀鸡炖肉，我必吃鸡头，倒不是因为鸡头好吃，而是心理一直存有报复鸡王情节。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前几年我开始茹素为止。

        当我们家刚刚不再为鸡王追啄我而担心时，忽然有了更大的担心，不但我们家，全村的人都惶惶不可终日。地震，暴雨。所有的人家都搬出了房子，在街上搭了窝棚，打麦场里，地头上，到处都是用塑料布和秫秸搭成的窝棚，连着下了多日的雨，我一直躲在母亲的怀里昏睡。因为当村里人都披着被子从屋里往外跑时，母亲也抱着熟睡的我跑出来，把我放在安全的地上，又回屋去叫醒哥姐们时，我被惊醒了，睁开眼睛没看见母亲，却看见两只狗在汪汪的狂叫，在狗叫的方向，我看见了直到现在也解释不清楚是幻觉还是真相的东西：两个没有脚的人，从我身边飘过。一个高长发，一个矮戴帽子，两个人没有腿，一前一后飘然而过。我大哭，对母亲学说我看见的事，母亲呵斥我别胡说，我一再强调我不胡说，母亲说我发烧烧迷糊了说胡话，我真的发烧了好几天。我也不再坚持我真的看见了那些，直到现在我的记忆里仍清晰着这两个影子，我只是不理解我发烧时的幻觉，经过了三十几年竟仍然历历在目。多年之后，我才明白，那一年是1976年，是历史上不平凡的一年。

                东光报友俱乐部：宁学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