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的书香

               村妇寻梦苦乐多

                             ------兼赠向梅姐姐

     那天，你说，土地是你的天堂，机房是我的乐土。我想，说这句话的时候，你明慧的眸子里该有盈盈泪光在闪亮。是呀，机房是我的乐土，土地是你的天堂。这么多年了，我们各自在贫瘠的世界中构建自己的文学殿堂，为自己寂寞又多情的心，寻找一份美丽的安放。

     知道你的名字，还是在我刚刚开通博客的时候。四季飘香，多么美好的名字。心下悄悄一动，只有农人才对季节的变化分为敏感，该不是如自己一般的痴爱文字的农家女子吧？打开，果然。暖暖的感觉袭来，亲切感不由得陡然增加几分。文字是一个人灵魂的折射，尤其是散文，无须交谈，便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与心跳。加了你好友，却甚少交谈，只是感受着你笔下熟悉的生活，心底里是欢喜的。而欢喜，当是人生永远的盛宴。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人总是愿意和自己境遇相似，兴趣相投的人多亲多近，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想想，也不尽然。文字，本是无血统，无国界的。文字有爱，城乡皆同。可是，依旧觉得较之与和自己生活在相同环境里的文友交流，心底里更亲近些。如同乡音带给人的温暖亲切，别有微妙在其中。其实，这又是人性中与生俱来的一份挥之不去的狭隘。你说呢？

    是，也不是。不管怎么说，我们终究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生活的艰难，劳作的辛苦，不终年生活其中不能知其滋味。不止是物质方面，理解与认知有时有终生无法逾越的鸿沟。而这难言之痛，想来，你我深知。

     单单就你我的读书写字来说，所遇到的苦恼应该是相同的。家人不理解，乡邻有嘲笑。坚持，自是多了一份酸楚。常常，热衷于广场舞的女伴们会来喊我一声，一句不去，简简单单打发她们走了。看我不时按按作痛的肩头，依旧埋头打字，夫几分心疼，些许不悦：人都说跳舞治疗肩周炎，你偏不去，每天就知道上网，也没见你这么写来写去的有什么意思。

     一时无语。我也知道健身与身体有益，可除去每天必须的劳作，真正属于我的时间不多。白天，十二三个小时我要在车间里忙碌。只要手里能闲下来，还要忙里偷闲，争分夺秒的读几页书，写几行字。晚上回的家来，一切收拾完毕就快要九点钟了。而十点半，必须上床就寝。毕竟年岁不饶人，熬夜太晚，身体是吃不消的。白天的工作断乎耽误不得，那是一家人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的来源。红尘挣扎，柴米为大。每晚，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是我上传文字，修改文章，与文友们沟通交流的时间。每天也就是这仅有的一个多小时，让我如何不珍惜。

     想着夫君的抱怨，由不得要轻轻地叹口气。虽然他没有蛮不讲理的强行干涉我的爱好，可是心底里不是没有怨言的。是呀，买纸，买笔，买书，寄信，出去开会，无一处不是需要钱而且耽误时间的。单单我每年买书的钱就要上千元的开销。对处处讲究精打细算的农家日子来说，怎么着也是一种破费，不是过日子必不可少的开支，无怪人怨。而这些，唯你我生于农家长与农家的人，才能懂得个中滋味。

     是呀，写来写去，我又写出什么名堂呢。想想，这么些年，写下的文字总也有几十万字了吧，可真正见诸报刊的又有多少呢？却依旧这么辛辛苦苦的坚持又为了什么？放弃了农村中本就少得可怜的愉悦与消遣，除了必要的人情往来，也不肯多去串串门联络街坊邻里的感情，而多数的农家妇人是很在意这些无聊行走的。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对文字的痴迷将我们有限的时间交与了孤单，又为了什么呢？

    每每想起夫君那日不分青红皂白砸下来的一通埋怨，心底里总要升起阵阵凉意：反正，你的心野了。如是说。夫妻们荣辱与共三十年，犹有如此之隔，何况两姓旁人。外人的冷嘲热讽倒还可以一笑置之，枕边人的无理取闹，无事生非，你又待怎的。就像上次出去领奖，本应该是合家欢喜的好事，偏偏为你添堵。说什么你天天上网，又经常出去，外人会怎么怎么说。连我最要好的朋友也苦口婆心来相劝：你以后少瞎往外跑，她们问我说你又干嘛去了，我都没敢说，说你去看外甥了，这也就是你们家这位脾气好，搁我们家，敢！不砸了腿才怪。

     那一刻，真的想放声大哭。一个是我同甘共苦，生死相依的丈夫，一个是我肝胆相照，亲如手足的朋友，我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得到一份认可，你们应该为我高兴才对。为什么，为什么却变成了我使你们蒙羞？那一刻，悲与愤，我欲哭无泪。多可怜，自己堂堂正正的生命偏要处心积虑苟延残喘与他人唇齿间。

     而这一份痛，在别人看来，只能觉得不可思议。我想，你也应该深受其苦。虽说十里不同俗，我们又相隔那么遥远。可是，农家院里的愚昧与陋习应该是相同的。记得曾读过你一篇文章，大意是写自己出去采访前的心情，她们又要议论了，那娘们儿，不知又要干什么去......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所以，为了避免家人因误解而造成的不必要的烦恼，除了上传文章，我一般不坐在电脑前。有文友为我无原则的妥协看不过，几分气恼道，用你的证书去扇他们的脸，看还敢不敢胡乱猜疑。几分苦笑，我读书写字，原本是为了给自己苍白的生活增加一份亮丽，给自己浮躁的内心寻找一份宁静。若是因为文字闹得家庭不和，邻里纷争，硬生生将美好化为不幸，岂不是违背了我喜欢文字的初衷。

     又想起你那句关于土地是天堂，机房是乐土的话，似乎看到你的身心皆为阳光。细细读着你关于土地的文字，感受着你对土地那一份深厚的爱.再来说说我做工的车间吧,我从当初未满而立之年，一直做到今天将近天命，二十多年最美好的光阴都交付于这里,酸甜苦辣，百味杂陈。风不吹，日不晒，旱涝保丰收,娇手弱躯衣食足。我凭自己一双手，养育一双儿女长大成人，学业有成。这里，不仅仅给了我一份稳定的收入，忙碌之余，我还可以读诗书，写文章。

      可是要说我多么多么热爱这份工作，也不尽然。纺织女工的辛苦人所共知，记得当年读过舒婷的一首《流水线》，写的是下夜班女工一瞬间的真实感触：在时间的流水线里/夜晚和夜晚紧紧相挨/我们从工厂的流水线撤下/又以流水线的队伍回家来/在我们头顶/星星的流水线拉过天穹/在我们身旁/小树在流水线上发呆......当时，曾被批评为调子低沉，晦暗。不是不知道歌颂阳光，你上几天夜班试试看，那日夜颠倒的生活，真的很难熬。

     就是这么个地方，让人恼不得，恨不得，离不得，怨不得。当我在车间内完成一篇自我感觉尚好的文章的时候，那一份悄悄的欢喜，身心愉悦，飘飘欲仙，对，就是这样的感觉。真的，那时候，我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福地洞天。可是，当自己刚刚理顺了思路，涌动的词语因为太多的断头要整理而没有及时记下，而能重新坐下时，大脑里已经一片空白，飘忽而逝的灵感不会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好脾气的等你。那一刻，真的想放声大哭。可是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欲哭无泪。那一刻，那一刻多么盼望有一间安安静静的书房，心情美好的读书习字写文章。却是不能，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一个需要辛苦劳作来养家糊口的农民的妻子。

可是，依旧赞成你那句话，土地是你的天堂，机房是我的乐土。这里，给了我们安身立命的生活，也给了我们别样的快乐。对吗？

     哭也哭过，笑也笑了，牢骚话也说了这么多，想你是懂我的。日子，不会因为我们的喜恶有所改变，也不会因为文字对我们格外宠幸，就像爱不会改变生活现状却可以提升生活质量一样，文字，可以给我们物质以外的温暖。

      也不知为什么，与你说了这些，心里竟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