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空间

去年，我和老伴做了一次“另类房奴”。之前，在市场活动中，受过“奸商”欺诈，也听到不少商界虚假宣传的危害。所以对于装潢市场的商家，我们的防范心理远远大于对他们的信任。

这次做“房奴”是为我们的一个外孙女装修楼房。

我们的外孙女没有爸妈，成家前和我们相依为命。我为其买了一个小面积毛坯楼房。为了装修，我们走访了几十家装饰城，参观了十几个现代家庭，样式、规格、材料让人眼花缭乱，装饰风度各有千秋。我们边学边做，终于装成了一个时尚与实用、典雅与环保兼顾的现代新居：厨房用的集成吊顶，卫生间安了浴霸，客厅一面做的玄关，另一面是按照我教过的散文定制的“荷塘月色”雕花玻璃推拉门……

装饰完成，我和老伴徜徉于每个房间，欣赏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每一件作品，心里的敞亮、居室的舒适，俨然一个人间“天堂”。“奴”的艰辛、“奴”的尴尬，全然抛到了九霄云外。

现在，很多城市年轻人面对购房的经济压力而艰难挣揣，为时尚装修而拼力攀比，为房所奴役，为房所驱使，以致成了“房奴”。我曾为这个族群而忧虑，而同情。没想到，今天我们也与这支庞大的族群为伍，以其年龄的“老迈失谐”而成了一个“另类”。但是，细数我们所经历的装潢交易，那些商家和工人，无不对我们尊爱有加。“你们这么老了”，是我们随时都听得到的安慰与尊敬。为此，我们又感到一种异样的温暖。

粘完地板砖，我和老伴把所剩2包“角线”瓷砖和几块面砖送回门市，老板亲自搬下了两个整包，剩下的几块面砖，我自己搬了起来，老板见了忙喊：“大伯，我搬，这么老了还用你动手么！”我们算账出来，男女主人紧紧抱着我和老伴的胳膊，双双把我们送下门台儿，扶着我们登上三轮车才回屋。

我和老伴生就做活的本性，只要看见活就愿意做。安装抽油烟机的工人开车到了楼下，老伴下去想帮着拿点轻微的工具或材料。工人忙喊：“大娘，别下来，这么大岁数了，哪有你干的活啊？”他背着工具袋上楼，一手扶着老伴返回楼上。

走进装饰市场，无论问价还是选项、结算，很多门市对我们的感情都超出了交易的境界。为装饰一对推拉门，玻璃店店主向我们推荐了几款样式，都是自己门市最低价位的。我们问没有好一些的吗，回说好的多着哩，“你们这么大岁数了，装个朴素、明亮、便宜的就行了。贵的、贱的，玻璃质量和厚度都差不多，差的就是花式和做工，只是豪华好看，没什么特别的意义”。我们才觉得人家没有忽悠，也没有“宰”我们的意思。

厨房的装饰吊顶，我们本来在“集成吊顶”门店选好了样品，谈好了价格，但施工时，工人打开包装箱一看组合板就愣了，立刻给老板打电话说提差了货。老板说：“没错，两位老人只会还价，不会挑选款式，我特意送他们一件上好的。这是厂家送我的，给老人装一间吧。”工人听后对我们说，这可不是普通居室的装饰材料啊！我们结算时，老板还说：“从没有见过这么大岁数老人搞装修的，心里愿意敬送老人一套，按普通价格，不加钱。”下一程装修是石材店做橱柜面板。工人到厨房一看吊顶，也吃惊地说：“好高级的装饰，怎么舍得装这么好啊？”

一台抽油烟机，我们看好机型和品牌，说定了价格，付了款。工人安装时，打开一个银白色的烟筒说：“老板特让给你们带了一个新产品，质量耐久，不老化，好擦拭，保老人使用几十年，但不加价，老板就为对老人表示一点同情和敬意。”

厨、卫两室有几项是我们自购的，如面镜、便器、洗衣机、菜盆等，都需安装别的项目的工人代为安装。我们每次都事先向相关老板说明，请求帮忙安装。老板们都欣然答应，并嘱咐工人，老人有什么活，凡咱们能做的，不管是否咱的项目，一定帮助弄好，不收工钱。也嘱咐我们，有活就说话，不要工钱。

为挂窗帘，我们转了4家“窗帘城”，店主都是一个调：“为孩子装修，让她们自己来。如果老人住就别挂这个了，一是碍事，而是屋里光线不好。”

看看晒衣架，老板说，这个东西爱坏，你们还不如弄根不锈钢管，又省钱，又方便。我们按照老板的建议，花30元买了一根4米长的不锈钢管吊在阳台，确实感觉不出一点不便。

因为一个“老”字，我们也被很多“局外人”所牵挂。一日，为安装彩灯，我们等到了下午两点多钟，真的感到了饥饿、疲惫，很想在街上吃点东西，但老伴舍不得去饭店。我们走到一个豆腐摊前，老伴让我先买块鲜豆腐充饥。我拿出一块钱递给摊主，年轻的摊主切了一大块递给我，我一看比平日一块钱的豆腐多二三倍。我说怎么给这么多呀？摊主真诚地说：“孝敬老人，应该的。”我想再给他掏钱。他连说“不，不，每天看着老人艰难地过来过去，都心痛呀，不要钱了”。他一手掬着豆腐，一手扶着我上了三轮车，还连声嘱咐我“大爷慢走”。我几次回头看摊主，无论如何想不出这是谁。

想起我们刚迈出装修第一步时，我们怀着一颗高度戒备和防范的心理，总把装修看作是商家发财的一把“利剑”。但一个月的体验，我们不仅没有丝毫被宰的感觉，反而觉得商家的“良知”成了我们的保护伞。在厨房吊顶时，我和工人闲唠，说他们的老板年轻懂事。他说：“就是，老板常说，谁都有老的时候，谁家也有老人，咱年轻行点好，老了也好有人照顾咱。”这话使我想起了印度人一句民谚：“你不同情跌倒在地的老人，在你摔跤时也没有人来扶你。”这并非简单的“报应”，而是人们在践行一种高度的文明与文化，是一种“良知”的累积，是社会的进步。

法国司汤达有句话说：“老来受尊重，是人类精神最美好的一种特权。”我们本来是为外孙女装修新房，获得的却是一种福气和商家的良知。我们已然不是什么“奴”，倒是因为“老”，而坐拥了“精神最美好的一种特权”，从而兼得了“另类房奴”的无限幸福。

张治安     

安平城内为民西街土产公司一号楼一单元    053600

2017年3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