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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云

张治安

王云姑娘大专毕业了，这是她家庭史籍中的第一个“秀才”，而且还是个女孩子。这也是她的父亲老王下岗以后的几年里最赏心的一件好事，其喜悦自不必说。晚饭，他特意让老伴拿出珍藏多年的老白干，要自我快活一番。几天里，就连小云的嫂子也打心里高兴，逢人便说“人王家坟里换了风水，出了秀才了”。大家高兴之余，母亲、嫂子，都暗里为她张罗对象。尤其她的嫂子，凡她知道的、年龄相当、有些家底的，老师、干部、工人，她都要打心里掂量一下。

其实，嫂子的心里还有一个“隐衷”。近年企业改制，公爹下岗，又加上小云上大学基本是花钱买的名额，这给本来不富裕的家庭增添了不少紧迫感。为小云的学费，嫂子和父母还翻过几回脸，嫂子总是指鸡骂狗的，说自己的日子是“狼叼来喂了狗”。所以，日子不好好过，甚至还闹着分过几回家。

这会儿小云毕业了，嫂子紧缩的心略微松开了些。她想，公公下海，谋得了较好的市场，再给小姑找个好主儿，以后的整个家，日子自然就是她的了。

小云一流的人才，高挑，白皙，水灵的眼睛，眸里透着温柔、和善、文雅，再加她的学问和品德，说她是个“内秀”的姑娘，谁都提不出一点异议。尤其在家里，她很知道做闺女的“分寸”。父亲长年跑外，母亲又管家，又种地。小云根本不知道哪些活该嫂子做，哪些活自己不做也行。她只要看到母亲累了，她都是像个男孩子，泥里水里，做在前边。甚至不等母亲说话，就主动放弃自己的学习帮上一把。

说实在的，凭小云的人品、素质，使嫂子“心想事成”不会是很难的。

但是，小云的婚姻、事业并没有使她的嫂子“如愿以偿”。连她自己，也觉得远没有梦想的那么甜蜜。

面对家庭的“危机”，为了减少父母的麻烦，小云主动选择了“走”的“上策”。她不管所学专业对口与否，自己离家，委身一家私人企业去做了“打工妹”，一为挣个钱回报父母，二为“骑着马找马”，当然也少不了自己的心事。

小云有学问，腼腆安稳，在企业很得老板信任。时间不长，老板就让她到办公室去负责财务。

不久，小云所在的企业里出现了一个叫李明的青年。她凭着在“管理层”的方便，暗中对这位青年进行了全方位的“考察”：这是一个从2000多里外的山区来的打工仔，也是大学毕业，毕业后和自己一样，自谋职业出来打工的。人品端正，除了自己举目无亲的低调生活之外，工作很出色，风度不卑不亢，肯吃苦，检点，与人都合得来。

她渐渐地走近了这位陌生人，还对他略有一点恻隐之心。一是觉得他举目无亲，飘零孤苦，重要的是在一次年终生产大盘点中，这位青年各项指标都遥遥领先于同伙，按厂的规定，他拿5000元的头奖是无可非议的，但他硬是被厂方无故扣留了自己应得的这笔巨额奖金，而转嫁给了一个本地人。小云对此耿耿于怀，但又爱莫能助。

对于李明来说，刚刚踏入社会就遇到了如此的不平，他着实感到了委屈。然而，他也能够自慰：奖金毕竟是意外的，只平日工资也远比老家高得多。再说，一年来，自己也确实解决了家里不少的急难。于是自己寻思，再跳槽，还是“外地人”，也不知到底比这里好多少。他也幻想着日后熟了，也许就不会再被人冷待了。所以他甘于忍受了这次的委屈和“窝囊”。

但是，小云总觉得老板是欺负外地人，而暗地帮他联系了几位“里码”的人，以便在关键时替他主持公平，别再明拿人家的“眼子”。她自己也渐渐向他透出了爱的信息。有时打饭故意靠近他，遇到改善，故意打得多，说“吃不了”请他“帮着”吃点，等等。

李明也觉察出了小云与他距离的“聚变”，但他仍不敢有温饱之外的任何奢望。每当小云和他谈起家庭，他都有意地说出山区和家庭的贫困，他说家里从没见过拖拉机，更不知外边有这么多的钱。他父亲病逝，母亲年老。一个哥哥有病，多年得不到治疗，还在单身。自己就是“董永”，除打工挣钱，赡养母亲，帮哥哥治病、成家之外，没有一点别的妄想。他从不问小云的家世和理想。小云也看得出，他明明是在躲闪着自己。

小云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自己的选择，她大胆地走近了他。通过同人的周旋，李明也终于接受了小云的“爱”。他们开始了把“天仙配”演绎成“现实”的历程。

小云爱上李明的消息不胫而走，她也无意瞒着父母和哥嫂。但她根本没有想到，她的甜梦刚刚开始，就吃了嫂子的当头一棒。她对父母一说，嫂子首先反对，理由当然是那个男孩子“家里没钱，外头没人”，小姑一辈子太窝囊。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家”又添一个“穷小子”，何日才能出头。

小云的“美梦”成了嫂子的“噩梦”。嫂子成天围着公婆叨唠，甚至还亲自到单位找到李明，威胁他，逼他走开小云。李明也深知自己很大的弱势，不忍让小云家里受气，外头抱屈，便经常自觉回避小云。

小云为此和嫂子闹翻了。

嫂子为要挟父母和丈夫——当然是“杀鸡给猴看”的——三招五花就撂下孩子出走了，口口声声要离婚。父母拗不过儿媳，多次劝说小云，求她顾全家庭和哥嫂，处分、威胁、四下里为她找媒人。甚至威胁小云，再不回头，嫁出门去就再也不准进家。家闹翻了，小云睁着眼责问父母：“儿子要家，闺女就不可成家？嫂子为了家产，我全然舍去，我宁愿守一辈子穷，再不沾她家的边。”

小云虽然腼腆，但心里有点犟劲。自和父母、嫂子闹翻之后，毅然离开了家，决计不让自己的“穷气”染了哥嫂的福。

一年多，她没再进过生她、养她的家。

一年多里，小云与李明节衣缩食，精心劳作，艰难积攒，摘借了10000多块钱，二人买了一套低暗潮湿的老宅，年底自己举行了“婚礼”。小云没有一件陪嫁的东西，没有一件新衣，也没有宾客与家人。李明的一个学外语用的“红灯牌”收音机，蒙了一块红布，放在了“堂屋”的饭桌子上，算是一个婚姻的“殿堂”了。他们的同事见了，都可怜小云，不过谁都无从张嘴问问。反正都清楚看到：小云的“洞房”比不上董永的寒窑，这是真的；小云爱李明像七仙女爱董永，也是真的。

小云没有白付出自己的青春，她借助打工单位的方便，和自己的勤奋，在李明的协助下，专修了外语，又很快熟悉了网络生活，两三年里为厂里联络了几家国际客商，使企业走出了国界，创了老板意想不到的经济效益。李明的诚实和奉献，也感动了老板和工友，他的生产又创了新高。厂里特地为他们购置了一个单元楼，老板说是给他们的“奖金”，也是对这对艰难、纯真小夫妻的补偿。

一个秋末，老板派工人帮着他们搬出了“寒窑”。

转眼三年过去了，小云帮李明给哥哥治好了病，成了家，又把婆婆接来，让其享了享天伦之乐。李明和小云经过几年的诚恳努力，小两口亲自在小云家奔走安慰，把嫂子请了回来。

转年，他们添了可喜的儿子，小家又添了新生活的温馨和朝气。

儿子生日那天，李明把岳父母和妻兄嫂接来，小云也把婆婆和大伯子接来。两个相隔两千多里地的家庭，亲切地聚在了一起。在外孙的生日宴上，老王还是自带的老白干，说下岗以后，自己没有痛快地喝过一次。李明未等老泰山说完，也拿出了自己准备的“47°白干”，围桌都满了杯，然后举杯，说：“衡水大地哺育了我，没别的孝敬老人，就是‘老白干’了。”他举起杯中的酒，虔诚的对两双父母说，“愿老人家就像杯中的‘老白干’，绵香悠远。”大家一饮而尽，其乐融融。

严冬过去是阳春，席间，小云与父母、哥嫂和好如初，老王让儿子把一台电视机给小云送来，算是给她的迟到的嫁妆，自己又给外孙“赐名”叫“继贤”。大家、小家，都充满了纯新的阳光和温暖。

衡水安平为民西街土产公司一号楼一单元三〇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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