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梅的温馨花园

母 亲 的 微 笑 与 泪 水

    贵山是河北人，香草是河南人。

    1960年香草十八岁，贵山二十岁。贵山让亲戚带着去香草家求亲，是他说，俺们那，家家户户吃的油都在大瓮里盛着，这句话起了作用。经历过三年灾荒的香草娘，三十多岁，丈夫和唯一六岁的儿子被想独吞霸占家产的小叔子害死，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女儿过日子，目睹饿殍满野，饱受饥饿的恐慌，硬逼着香草从河南嫁到河北。香草流着泪死活都不肯嫁，她娘以死相逼，以为能让香草从穷乡僻壤嫁到一个可以不必为吃饭，而惶惶不可终日的富地。到了家才知道，吃的油是在一个大瓮装着一个小瓮，小瓮装着一个小瓦罐里盛着半瓦罐油。这样装为避免老鼠偷吃祸害。后来，香草是冲着贵山家油在大瓮里盛着，从河南嫁到河北。这一句话成为一桩经久不衰的婚姻美谈。

    远嫁他乡的香草并没因此而改变命运，倒是从狼窝逃到虎窝。婆婆和贵山并没因此善待香草，头天娶了亲，炕上有一套新铺盖，第二天被婆婆抱走，她说大儿子出去打工，得拿套新铺盖。香草在举目无亲的异地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任由婆婆、贵山打骂，无人敢问津。十八岁的香草，第一次赶着毛驴托着粪往地里送，打驴打断了一根指头粗的木棍，婆婆添油加醋，挑唆贵山把香草从东墙甩倒西墙，又从西墙摔倒东墙。贵山说，这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婆婆说，这媳妇就是贱骨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香草被打的惨不忍睹。贵山和婆婆不知是心疼驴还是那根棍子，只是不心疼香草。一年后，香草生下女儿，婆婆煮了两个鸡蛋，一个给香草一个自己吃，她说自己病了得补补身子。香草一个月子只吃了一个鸡蛋。看月子。婆婆让刚生完孩子十来天的香草，用湿毛巾沾整布罗的麦子，香草从此中了风，烙下病根浑身开始浮肿，浮肿了一辈子。第三年香草生下儿子，婆婆煮了米却把米从锅里用笊篱捞出来给贵山吃，她说贵山干体力活得吃干饭，香草在炕上歇着应该喝稀得，却没有干粮给她吃，香草做了一个月子，喝了一个月捞过米的清汤，等到满月，已不能不会走路，只能扶着墙跟走。香草娘来看香草，带了一百个鸡蛋才把香草补起来。香草娘走时，抱着香草痛哭，她说是她害苦了苦命的香草，她说蔓是苦的，结的瓜也是苦的。她说好女不嫁二夫，这女人只能认命。

    10年过去了，香草生下两男两女四个孩子。

    香草看着儿女不听话，常对儿女说，为儿为女为住自己，好汉死到儿女手里，这一句饱含血泪的怨言。那次吃午饭，两口子打起架来，贵山用大碗凿过去，不偏不倚正凿在香草头上，香草顿时血流如注，最后缝了十二针，缝时医生看见了白白净净的头骨。香草眼睛呆呆的望着天，却没有一滴泪。香草好了伤心地回了娘家，只带走了六个月大的小儿子，走了三年，实在抵挡不住对姐弟三个的思念。香草说她这三年整个人跟疯了一样，在娘家地里白天黑夜不停地游走，以减少对姐弟三个的思念。以后无论被贵山打成啥样，没有提出离婚，没有再走过。香草说她因为受不了思子之痛，她死也要和姐弟三个死在一块。

    十几年以后，勤劳能干的香草，长成了一个结实健壮的庄稼女人。

    国家政策解放妇女，扫盲到香草她们村。香草开始上夜校，白天干活，晚上缠着已上学的儿女教她读书识字。她已不甘忍受那种屈辱，和所有乡下女人一样，和婆婆对骂，和丈夫不分白日黑夜的打仗。但他却深深地爱上丈夫。她经常派女儿跟踪丈夫，女儿却一次没看见父亲跟其他女人鬼混。到在无意中伸着头，从楼上看见香草跟一个光棍男人脱下裤子从后面插入，香草酣畅淋漓地呻唤着。女儿看见了那白白粗粗成年男人的东西，惊得目瞪口呆。等到香草跟贵山为男女作风问题打架时，懂事的女儿只能睁着眼说瞎话。贵山说他娶了她却瞧不起她不喜欢她，是因为她眼睛小，跟一根席米拉开的。贵山在一个小本子上，清清楚楚地记着，香草那年那月那日那时跟他打架。为啥事打架。这些是贵山临终前才说出来的。这是香草和儿女深感震惊无法想象。在贵山身患食道癌弥留之际，他说他想孝敬年迈的母亲，香草因为记恨婆婆，过年，不肯给母亲粉条和肉，这是他无法接受的。然而婆婆的晚年却是香草端屎接尿，日夜守在床前送了她最后一程。香草说，年轻受罪不算受罪，老了受罪才真叫受罪，婆婆能吃她几碗饭？然而贵山依然恨他，恨飞扬跋扈的她，直到进墓子里都不肯原谅她。然而在临终前，由于儿女的爱心引导，他和她解开了心结。贵山不能进食，身上没有温度，每天几床被子盖着浑身依然在抖，咳嗽的整夜整夜不能躺，香草整日整夜抱着贵山，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让他在她怀里可以减轻一些病痛。贵山耗费完身上所有养分最后瘦成一把骨头，走时脸上却含着笑，因为他真真拥有了爱情，那笑容定格在香草和儿女心里成了永恒。

    贵山走后多年，香草依然白日黑夜的想起贵山的好，对他的坏却忘得干干净净。

    香草说，贵山活着，她有话可以跟他说，有活可以让他去干。现在自己想干啥干不动使唤儿女，儿女却常找借口推辞，过了好长时间那点活依然没干。她常对儿女说，乘活着好好地善待丈夫，没了这个人，你才想起他的好，再想好好待他他却已经不在没有了机会。香草看见公园里，一个老头推着老太太，每天在公园里遛弯晒太阳，那份体贴温暖关怀让她羡慕不已，她一生却从没得到过。老头死了老伴，她很想去接近那老头接近那份温暖关怀。然而看着儿子患上了严重的冠心病，她说为了儿子还是算了，她是母亲，拉拔自己的儿子，那是她的职责。

    女儿婚姻出现危机，儿子儿媳妇知道，怕沾染连累自己，看到女儿整天脸拉得好长没个好脸。唯独香草露出笑脸，像接待贵客一样，朝女儿大声热情招呼。香草知道她的笑容在这时候，在女儿心里像太阳一样温暖滋润着受伤的女儿……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目不识丁的母亲。她的伟大、坚强、无私，她的微笑与泪水应该是中国一代母亲的缩影罢。儿女是踩在母亲泪尖上成长起来的希望，成了母亲心里旷世的珍珠。母亲任何受难和苦痛都儿女相连，成了母亲人生一道最靓丽的风景。但愿天下所有儿女都能握紧母亲的手，让母亲能安享晚年，都能走的安详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