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营的精神家园

老田同志

      老田离开这个世界差不多有十来个年头了。如今追思老田，大概还能引起一些共鸣，因为在这个小小的文安县，尤其是在那时的干部队伍中，不认识老田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在县委、政府大院，上至县委书记、县长，下至门卫、司机、大师傅，没有不知道老田的。

　　老田是建国前参加革命工作的，符合离休条件。但一直到他办理离休手续，也从未担任过副股级以上领导职务。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调大院工作，与老田同在一个部室。那时侯老田担任档案管理员，已经是近60岁的老人了，但他对待工作却是那样一丝不苟、认真负责。晚上从来不看电视，总是戴上老花镜，一笔一划用工笔蝇头小楷抄写档案资料。他的体弱多病的老伴与他住在一间10多平米的斗室里。一次我去那串门，田大婶不无感慨地对我说：“要说你田大叔这辈子，让我说什么好呢？就是好叫个真儿，认个死理儿。年轻时在本乡镇工作，离家只有两三里路，可那时领导强调不让回家，他就半年半年的不回，一次



我们一个小儿子病重，让人给他捎信儿，可他捎话说忙，脱不开；可是小儿子病死了，给他捎信后，他还是那句话，还是没回来。我自己一个妇女强忍悲伤，托邻居大伯把孩子埋了”。提起这些往事，田大婶眼睛湿润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闹文革那会儿，他在民政局管公章，因为怕造反派抢公章，他就把它栓上绳儿挂在脖子上，气的造反派干瞪眼没办法”。

　　因为那时我刚调来，每天都是提前20分左右上班。冬天不管我来多早，老田准在门口等我，见我到来，马上从他的屋里夹煤帮我生炉子，然后依次为每个组里都生着。雪天，老田到处去给各组找生火用的劈柴，废墟上，建筑垃圾里，墙角旮旯，到处都留下老田那双棉布鞋的印记。

　　春天，老伴让他去买菜，他每次买回的都是肥肉和撺了梃子甚至开了花、打了籽的菠菜。老伴埋怨他，他总是乐呵呵的说，我们不要这样的，别人也得要。老伴拿他也真没辙，拿这样的东西给他做出饭菜来，他还真是吃得津津有味。

　　寒来暑往几十年过去了，干部们换了一茬又一茬。年轻的同事们先后都当了副组长、组长、副部长，有的当了局长，有的当了乡镇书记，有的甚至当了县领导。可老田依然还是“大头兵”的干事，档案管理员。领导们似乎已经习惯，老田本就不应得到提拔，他自己也觉得不被提拔是天经地义的。在那个“干部之家”里，最后以建国以来唯一以干事职务光荣离休。

　　老田离休后，受聘于一县直部门当门卫。老伴依然跟他住到那里。一生没跟领导提过任何要求的老田，感到老伴这一辈子跟他受了太多的罪，向领导提出要求分给自己一处“明二暗三”的旧房子，可有关部门以老田不符合分房条件为由加以拒绝。我们几个年轻人都很气愤，找到他们质问，难道你们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符合条件吗？难道那些实权人物住着一处、闲着四处都符合条件吗？他们对我们置之不理。我们又找到县委书记，当时的县委书记在常委会上拍案而起，大声斥责那些管房的人。可拍案归拍案，老田没房仍然没房。不久，老田因心脏病突然去世。他的儿女们和我们这些同事都异常悲愤。不只悲在老田去的太早、去的太突然，更悲在老田为党勤恳一生，但一生唯一的最可怜的要求也没得到满足。

　　用世俗的眼光看，老田太实诚。我与老田可以说是忘年交，对他了解较深。焉不知，只有老田这样实诚的人，胸中才有大智慧啊！那些自以为精明的人，往往却是最愚蠢的。

作者/佚名

何万志/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