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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味儿西瓜



    十块钱一兜小西瓜，又是冰镇的，但是哥几个吃得是没滋寡味儿。一哥们儿吃完后把嘴一抹，一吧唧，说：“这瓜甜是够甜的，就是缺少一股味儿，什么味儿呢？我想一想，贼味儿，对，就是那股说不清的贼味儿。”

古人云，瓜非偷不能吃，不觉得甜也，偷瓜当地又云爬瓜，此爬非“扒手”之“扒”也。需择一月黑风高之夜，即使有月也不能是朗照，三五一群，钻进瓜地之旁的玉米地或高粱地，头上带着一顶用柳条编织的帽子，象侦查连里的战斗英雄一样，虽没有邱少云一样铁的纪律，但眼前钻过来一条蛇，或一群蚊子在身上叮，只能咧着嘴或捂着嘴，是不能叫出声的。看瓜铺上老头的鼾声就是战斗命令，老大把用苇子编的盒子炮往天上一举，小伙伴们如下山的猛虎，一头扎进西瓜地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揪起一把生瓜蛋子连带瓜秧，冲进玉米地里。看瓜老大爷一声长啸，如恶狼一样穷追不舍，玉米叶子刷在孩子们裸露的皮肤上，杀疼杀疼的。鞋子跑丢了，脚下蒺藜秧子、石子狗儿，把脚丫子扎得呼呼流血。

好不容易把看瓜老大爷甩掉，但分赃并不是按劳分配或承担的风险大小，而是按拳头大小。看着老大象猪舔铲子似的，把个西瓜皮啃得哧哧做响，馋得俺直咽唾沫，象鸭子似的伸长脖子：“老大，啥味儿，甜吗？”老大斜着眼瞅了一下，丢给一块西瓜皮，命令道：“全啃干净了，剩下一点儿就揍死你”。一口下去以后，才发觉得不是那个味儿，含着眼泪咽下还是白子的西瓜。

你还别打抱不平，就这还得整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一个劲儿地央求：“老大，就带我去一回吧！”“去，去，小破孩儿，还知道偷瓜，才几天不穿开裆裤！”最后，没有办法，含着眼泪，签下了丧权辱国的条约：交上当时可以称得上天价的入伙费，两块水果糖，被抓的风险自负！

   这高级的爬西瓜也跟打仗似的，得讲究排兵布阵，什么一字长蛇阵，什么二龙摆尾阵，当然最著名的还得是八面蒺藜秧大阵。需派一名小将对看瓜老人使用迷魂大法，此人年龄要小，且小嘴要比西瓜甜，几声爷爷，早把看瓜老头叫酥了。还要作出撒娇状，一头扎入爷爷怀中：“爷爷，我想听您讲故事了”。老爷子顿时胡子翘起老高，唾沫星子四溅，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什么九头蛇被砍下一个脑袋还长啊，什么孙悟空大战秦叔宝啊。此时下面的几员大将早已在瓜铺周围布下天罗地网之蒺藜秧。爷爷冲下瓜铺早已陷入蒺藜秧大阵。等爷爷把身上、脚下的蒺藜秧择掉，我们又采用了毛泽东的声东击西的战术，爷爷追南面的，埋伏在北面的小伙伴上，追西边的东边的上，真可谓：“敌追我跑，敌退我回”，几个回合下来，爷爷蹲在地上，大吼一声：“我告诉你们老师去”。此着甚灵，我们几个乖乖就擒，被成功地扭送到学校，按标准的一字长蛇阵法，站到讲台上，低着头。老师二话没说，抡起教鞭给我们一顿饱揍，这算不了什么，在学校也算混了这么多年了，我们哪个没有几个独门绝技，什么金钟罩铁布衫、铁头功加身啊，小小教鞭，长不盈三尺，粗不过大拇指，能奈我何？不就是头上多了几个小脑袋吗？最令我们不能接受的是，老师竟对我们的爬瓜技术大肆攻击，老师用教鞭指着我们的鼻子问：“说，你们怎么去的？！”俺们低着头，声音小得比蚊子嗡嗡大不了多少：“俺们，俺们，是猫着腰去的。”“真给爬瓜的丢人，爬瓜爬瓜，下次得爬着去，记住了吗？”

想不到一次小小的爬瓜还会掀起丰各庄历史上最大的一场政治风波，酿成丰个庄最大的冤案。

有一哥们儿看到有人拿着一张纸条，到西瓜地里，一般是生产队来了贵人了，爷爷总是挑最大最甜的西瓜，看着忽忽悠悠的挑子，这着比爬瓜、摆阵刺激多了。真是天助我也，我们成功潜入会计室，盗得公章。一次得手岂能罢休，在第二次潜入会计室的时候，被会计哥一下堵个正着。

这事往小了说，孩子们不懂事，恶作剧，往大了说，盗取公章，别拿豆包不当干粮，生产队再小也算一级政府，孩子们不懂事，但是必须查出幕后黑手。爷爷被迫承担下了所有罪名。开批斗会、游行的时候，爷爷戴着纸糊的大高帽子，抖动着花白的胡子，满眼噙着委屈的泪花。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们几个买了好几箱大西瓜，说真的，和爷爷玩了一辈子猫捉老鼠的游戏，爷爷这一走，我们几个真觉得好寂寞，爷爷一路走好，咱到那边还要看瓜，您放心，我们再调皮，也不会跑了那边去爬你的西瓜了。

现在要吃贼味儿西瓜，你说往哪儿吃去？一哥们儿为找回一点儿童年的小影儿，肯下血本儿，花二百块打了个的，不远万里，隔山迈岭去爬个瓜，人老了，腿脚慢了，脑子也慢了，被人抓住，为保住一张老脸，给人家一千块钱人家都没完，人家还要保留上报纪委的权利，没办法，又请了五湖四海的能扯上一点儿关系的朋友，大喝了三顿啊，才算把是摆平，花的钱啊，买一火车西瓜都有富余了。

一万元我们买到了一条血的教训：爬瓜有风险，入地需谨慎！

要不说老大就是老大，到什么时候都有老大的范儿，到关键时刻，就得有牺牲精神，大哥嚅嚅地说：“要不就爬俺家的吧！你大嫂种了二亩西瓜。”我们说：“大哥你拉倒吧，谁不知道那几亩西瓜是大嫂的命根子，到时候我们啃不上西瓜皮，大嫂还不啃了你的皮啊！”把大哥说上脸儿了，最终没有能抵住贼味儿的诱惑，在大哥的带领下，轻车熟路，迅速得手，迅速脱身。

我们钻进了玉米地，大嫂在后面叫着骂着追着，月光下，大嫂薄薄的衣衫下，两个大大的乳房就象两个大大的白白的西瓜，在大嫂胸前晃动着。

回到大哥家，吃完，还没清理完现场，大嫂推门进来，一进门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骂：“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子操的……”。我们把大哥扭送归案，往大嫂面前一推：“大嫂，就是这王八蛋子，我们是给你逮住了，只是操得，我们可就……”屋子里一片哄笑。大嫂拿出了独门绝技——指禅，大哥的脑门上重重挨了一指，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完成了对我们的点射：“我说，你们几个，真是，真是，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狗改不了吃屎，老了老了，没有一个有个正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