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博客

今天是七月十五，天还未亮，踏着氤氲的雾气，妈，我来到了你身边。七月十五弟兄的小聚是匆忙的，十五分钟不到各自的手机就疯狂地响个不停，纸钱还未燃尽，就各自匆匆踏上归程，没办法，没有一个人的时间属于自己，都挑着一摊子事。

我一个人席地而坐，就象坐在咱家的炕头，坐累得慌了干脆就躺在草上，妈，我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妈，你看你现在的家多宽敞豁亮，住了一辈子小趴趴房，如今大屋子大院，西边是高速公路，出门多方便，脚下是迎宾大道，想儿子了上城里也方便，头枕着一条清澈的河流，现在引黄入文安了，一年到头都有清水。这一方地三四十亩都是咱自己的。有人提议现在条件好了，在坟山子上种几棵松柏，我说老人活着的时候一辈子也没见过松柏，死了在他们脑袋头里摆几棵松柏又有什么意义？还是多种点大棒子吧，活着的时候什么年头都赶上了，都饿怕了，打开窗户，看见满洼的大棒子，睡觉都是香甜的，比一睁眼看见松树柏树不强吗？又不当吃又不当烧的。咱家周围几十亩都是种的玉米，中间宽敞的甬路种的是花生，为的是人们过来过去方便，周边种的大葵花，中间又种了点多穗高粱。早晨起来喝的是露水，离咱家不远就是河流，取水方便，馋了撅两根甜们。满洼的庄稼，别说一年了，就是十年八年不收也不愁没粮食吃了。

妈，你在世的时候最喜欢拾棒子了，人老了腰都累折了，腰都快贴着地面了，在一个多高的棒子地里，怎样踮起脚尖，去够一个跟小老家（麻雀）似的人家丢下的玉米。又怎样把一大筐头玉米背回家，走几步歇一会儿，爬咱家那个庄户坡，一人多高，说什么也背不上去了，幸好邻居大嫂看见了给背到家里，大哥一蹦多高：

“俺的那个妈呀，万一你一犯病死了地里，让我们怎么在村里抬头？”

妈小声地嘟囔着：“哪就那么巧了，要是日本人来了，看你们吃什么去！”

妈指的日本人来是一天在街头听人们议论，什么钓鱼，什么日本人。日本鬼子可不是光不让大伙钓鱼，还不让大伙儿吃饭，日本人没收稻子那一年（1942年），要不是我姥姥事先晒了一房顶子白菜帮子，全家还不都得饿死呀！因此妈没事的时候就满村庄户坡地拾菜帮子，爬高爬低爬上爬下，连滚带爬，把菜帮子拾了家来，再洗干净了，切成一段一段地晒在房顶了，我们几家闲着的小房顶子上全晒满了，有一次让大哥差点给她烧了，喂猪猪都不吃，更不要说人了，妈差点玩了老命，自此以后大哥就不管。后来出不去家门，就在家里揭塑料纸，编小筐（电动车上的）。你走的那一天，老奶奶拿着一百零七块八角四分来到你的灵前：

“人死了，咱老姐俩的账可得算清了，这是前两天咱们人家编小筐给的钱，这是你该得的。怎么说走就走了，今年秋天让我跟谁去拾棒子去？”

我们痛哭流涕，不知道该接不该接。

“接着吧，孩子们，这可是你妈受累的钱呀！”

老人唏嘘短叹：

“怎么说走就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妈和老奶奶在一个胡同住了三十多年，特别是最近几年，孩子们都搬出去住新房了，若大一个胡同就只剩下两个寡妇老婆，一起拾棉花，一起拾棒子，一起编小筐，一起说说话，妈一走，偌大一个胡同就只剩下老奶奶一个寡妇老婆了，这份孤独是年轻人体会不到的，我们每次过胡同口，老奶奶一看见我们就哭：

“唉，老妈一走就没家了，你们也很少来了。”

妈妈住的老房早已上了大锁，锈迹斑斑，院子里杂草丛生，我们过那个门口都得加快脚步，不敢多看一眼，生怕勾起伤心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