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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子打了俺爹的麻

冰雹，在我们这里的乡下叫“蛋子”，处在北方的山区及丘陵地区的老家，地形复杂，天气多变，夏季或春夏之交最为常见，它是一些小如绿豆、黄豆，大似栗子、鸡蛋的冰粒，猛烈的蛋子打毁庄稼，损坏房屋，人被砸伤、牲畜被砸死的情况常常发生。

俺爹在壶流河东有块地，生产队分地时一亩四分，就因隔条河谁都不愿去种，河开时得趟过冰凌整地浇地，河冻时又得拉回玉米秸秆，种这块地来来去去费事得厉害，遇到河发洪水还耽误农事，怪不得村里人种地硬隔一座山也不愿隔条河呢！当了30多年大队会计兼生产队队长的俺爹，抽签抓阄分到这块地后，并没有“好汉阄下死”的抱怨，反而乐呵呵的，后来才知道俺爹的用意：就因为这块地种着费事，生产队才定的产量低；地南的大水坑不算亩数，费点劲还能长出一亩多水浇地。

这块承包地在外村的地界上，不知道怎么就归我们村耕种了，地属东西向，南边是条大水渠，渠本来没有那么宽，大锅饭时发过几场大水，把地冲跑了也没人重整，致使西头落了个不存水的大坑。土地爱寻勤快人，包产到户后父亲就开始整治，俺爹赶着马车把院里的乱柴底子和巷里的浮土捎到地里，成天一趟趟拉河边的淤泥垫地。春去秋来，年复一年，俺爹就是一愚公，一有空闲那怕初春深秋，地不冻人就动，执着地培育着侍候着呵护着那片土地，谁也不知俺爹下了多少心血。真是三年大变样，亩产二千多斤玉米哪。地圪塄又是通往临村的道，行人每每走在这条乡间小路上，就会夸俺爹地也种了道也修得好走了。

我记得死死的，俺爹在河东这块地种麻那年也正是我当兵第三年探家那年，俺爹絮絮叨叨跟我说，分开地后人们嫌费事都不种麻了，连麻绳用的也没有了，买的尼龙绳太阳一晒就不结实了，想着费点劲种它二亩多白麻，当地的麻皮韧性好、质优色白，农闲时拧成粗细不一的麻绳卖，肯定能挣钱。我知道俺爹会拧绳，也自备了拧绳的工具，前些年一到了冬季就忙着给生产队拧绳挣工分，绳胚子在自家炕上用绞绳车绞的，有粗的有细的，缠成一个个大圆蛋，再到生产队场院扫开雪，传成长短不一的绳，做缰绳、背绳、井绳，还用绳拧出大小不等的捂嘴子，包产到户了农家也离不开这些绳。

俺爹常说，没有种不好的地，只有不好好种地的人。地在人种，苗在人管，人哄地皮，地哄肚皮。那年的麻长得可好了，上的粪多，浇的水殷勤，墨绿墨绿的，都长一人多高了，人见人爱，再过二十来天就该收获了。长在地里的麻皮是绿色的，经过水塘沤上七八天才变成白麻皮。俺爹在地头西的河滩上挖好了沤麻的池塘，从河滩捡来了压麻的大石头堆在池塘边，连晒麻的场地也清理干净了，啥都准备好了。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万没想到一场无情的鸡蛋大的冰雹，把地里一人高的麻打得一塌糊涂。那日下午天闷热闷热的，连河水晒得热乎乎的，站在地头的树荫下还汗流不止，只得用草帽扇凉，息了好大一会才进地干活。七月的天说变就变，干着干着天就暗了，越来越暗，这天上的云彩来得也太快了，浓云密布，黑的就象锅底。一阵凉风吹过，夹裹着铜钱大的雨点砸了下来，不好，老天要下大暴雨了。俺爹就赶紧顺着圪楞往地头跑，脚下滑滑擦擦的，身上的衣裳湿透了，一头钻进马车下，还没来得及喘息，一道道连环雷炸过，紧接着狂风大作，树头被刮的挨了地又反弹起来，雨夹蛋子下的大得车下四周白茫茫一片，其它啥都看不见了，只听得铁车上沉闷的乒乓炒大豆声连连不断，此刻，天真的烂了、破了、炸了、疯了，俺爹从没见过这么密集的蛋子，在车下蹲着干着急，眼巴巴看着落在地上蹦蹦跳跳的蛋子，也就是十多分钟的煎熬，蛋子终于停了，俺爹从躲避的车下爬出来，河岸上已经铺了一厚层白茫茫的冰雹。赶紧到自家的麻地里察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只见一人多高墨绿的麻被拦腰打断数节，杂乱无章地铺在地里，连一根站着的麻也没有了，就这一瞬间，俺爹的心儿冰巴凉。哎，几个月的忙活变为绝产。俺爹只好自寻安慰：麻，空秆作物，哪经得起如此折腾呢，补种白菜萝卜正赶趟。

俺爹与河东这块土地相厮相守，种过玉米、辣椒，收获豆角、冬花，也使我见识了在地下长出紫红色花蕾，又以干燥的花蕾入药的作物。

俺爹执着，躬身倾洒汗水，年复一年耕种着生生不息的希望，用干瘪的身体养育着沃土；土地无私，真诚而又丰厚地回报给俺爹幸福和满足。

张家口市阳原县国土资源局 刘春清 075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