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9心语

在北京的二舅回家修理完老房子，来看婆婆。夫电话里一再嘱咐，务必给二舅买点海货带上。二舅极力拒绝，说，给我捞几棵酸菜比带一兜子海货高兴。

  婆婆命我搬开酸菜缸里的圆石捞菜，她对二舅说：“你看这酸菜，不早不晚正吃儿呢，今年的菜发酵的好，没一个烂帮烂叶儿，全是你外甥媳妇一个人鼓捣的。”

  我忙着跟二舅澄清，是我婆婆今年这菜种的好。收了玉米后种的菜，生长期短，菜心不足，菜帮不厚，不大不小正适合积酸菜。

  二舅满意的带走了10棵酸菜，临上车还在说，你二妗子看见这个得高兴坏了，北京有卖的，可她非说不是家里的酸菜味儿。

  我就想，家里的酸菜是啥味？

  记得小时候，家里吃得最多的除了高粱米粥咸菜条就是玉米面饼子熬酸菜。

每年立冬后，白菜收进家里。妈总是挑出那些没长足菜心的小菜，单独摆放。把先年积酸菜的大缸再刷一遍，挪进屋里离门口远的靠墙处。砍去一棵棵白菜的根部，摘掉老帮，一层层交叉尽力紧实地码进缸，露出缸沿外两层菜，压一大块半尺来厚，两面平整的圆石。按压结实，加水，水和缸沿齐平，在撒上一斤左右的粗盐粒，盐粒在水里慢慢融化，起到防腐作用。五六天以后，水中的白菜帮叶变软，下沉，很快石头没进水里。妈就在每天吃完饭后，把八仙桌倒扣在酸菜缸上。吃饭时，再拿下来。不久，屋里开始闻到一股酸菜特有的酸香。妈能根据缸里散发出的味道，判断菜有没有积好，是否腐烂。从积上菜，我就开始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吃酸菜心了。我去伙伴家玩耍回来，有时羡慕地对妈说，哪个玩伴家里已经开始吃酸菜白面疙瘩汤了，又有谁家酸菜熬粉丝了。妈说，他们吃的是开水烫过的熟积菜，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吃，但是容易烂。咱家的菜是生积的，临近过年才可以吃呢。发酵不透的菜，不能吃，是老辈子传下来的说道儿。

  正月里，是家里伙食最好的几天。妈几乎每天中午都撸起棉袄袖子，捞出两棵酸菜，拨开外层老帮儿，左手压住菜帮，右手拿刀，几乎贴着菜板横向用力片过去，菜帮子一分为二。切酸菜要求越细越好，这一点俨然就是检验主妇厨艺的不成文的规定。妈是急性人，切得不是很细，略粗的酸菜条，我们一样吃的津津有味，常常是盆干碗净。鲜嫩的生酸菜心泛着微黄，总是不够分，妈还没切完帮子，我和妹妹已经在伸着手等了。咬一口，酸菜脆中带着软腻的味儿直冲进喉咙，三口五口，菜心就进了肚子，只剩下菜酸味久久地留在舌尖上。

  切好的酸菜丝，过水攥成几个菜疙瘩备用，锅里加水烧热后，玉米面也已经烫好和好，酸菜进锅，水面上一寸处，围着锅圈贴饼子，叫一锅掀。开春新鲜虾米皮下来的时候，是熬酸菜最有滋味的时候，搁点虾皮，汤都是白色的。偶尔滑进菜汤里的饼子，是我和妹妹争抢的对象。吸了菜汤变得绵软的饼子酸里裹着鲜，美味无比。

  前年清明节久居呼和浩特的舅舅一家回老家上坟，住在我家，舅妈点名问还有没有酸菜。妈说给舅妈留了些。那时天气渐暖，菜已经要烂了。剥去要烂的外皮，舅妈迫不急待抠出菜心，放进嘴里。她说，怀着头一个孩子的时候，在老家，舅舅在呼市上班，舅妈呕吐厉害，想吃酸梨，姥姥叹口气，从缸里捞出一棵酸菜，递给她菜心。姥姥早已作古，舅妈说她一个正月里，几乎剥开了缸里所有的酸菜心。从那时候起，她就对吃生酸菜心上了瘾。即使现在在城市生活，每年冬天，她还会在阳台积一小缸菜。

  临近春节，村里喜事见多。不知从何时起，酸菜也上了大席面。酸菜炒墨鱼儿、酸菜粉丝汆白片肉 、酸菜心凉拌海蜇丝。。。。。。人们说，酸菜能调和海味鱼腥，吸油腻又解油腻，饭后来半碗酸菜汤，一段大餐才算圆满。

  又到酸菜上桌时，无酸菜不成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