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永的农民互联网

两个二百五【原创】（小小说）

寒风凌冽，漫天雪花飞舞，一辆满载的客车爬行在山间公路上。

路过一小山村，一位满身白雪的老奶奶带着一小孩在路边向客车招手，司机慢慢的停下车，摇下玻璃窗对老奶奶说：“人已拉满，不能再拉了。”老奶奶说：“你拉上俺们把，等了好长时间了，你看，孩子都冻哭了。”司机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打开了车门。

一个中年人给老奶奶让了座，老奶奶连声说：“谢谢，谢谢，阿弥陀佛！”引起全车人哄笑。

老奶奶一头白发，满脸皱纹，看样子有八十多岁，但身体还算硬朗，很健谈，他说：“小孙子六岁了，他姥爷得了水泡石头（膀胱结石），要去北京治病，需要好多好多钱，他娘拿了家里钱去送，孩子嚷的不行，要寻他娘，这不，俺去送孩子去。”

让座的中年人说：“为什么不让他爸爸送，你老人家这么把年纪，出门不方便。”听口音，中年人是外地人，说话很侉。

老奶奶说：“他爹出门挣钱去了，这呼叫打工，说起他爹，上点岁数的人也许知道，叫王向阳，上过报纸。”

“不是叫李向阳吧，上过电影？”后面不知谁说。

“不，不，是王向阳，原来叫王根子。”老奶奶拍拍怀抱的孙子说：“他爹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淘气了，把一个油笔帽含在嘴里，咽到骨筒细（气管）里了，瞥的满脸通红，到了张家口大医院，人家说治不了，张家口的大官给雇了一辆大火车，让别的火车靠边，拉我儿子的火车连夜一直到北京大医院，医生给取了出来，救了我儿子的命。医生知道俺们是贫下中农，见我老头子和儿子穿戴的不好，治病不要钱，还给了儿子二十块钱，让买身衣服。那时候，二十块钱，大人也够买好几身衣服哩，后来我儿子就上报纸了，改名叫王向阳，向着太阳，向着毛主席嘛！”

说话中，客车停了下来，原来前面有一男一女掺着一个捂着肚子的老大爷拦车，司机摇下玻璃窗说：“车已经超载了，等下一趟吧！这些时卡的很紧。”那男人央求说：“你就拉上我们吧，父亲昨天晚上肚痛了一夜，我们要去县医院，遇着这天气，下一趟车不一定发。”司机望了望飘飞的大雪，不情愿的打开了车门。

客车继续前进，老奶奶又是一声“阿弥陀佛”，回头对刚上车的老大爷说：“遇着好人了，又是给停车又是给让座，老弟和我算享了天堂的福了，人们相互帮忙就是天堂，各顾各就是地狱。”后面乘客喊了一声“说的好！”全车人们笑着鼓起长来。司机笑着回头望了一眼老奶奶。

老奶奶没笑，说的更来劲儿了，她说：“早先年，有一个人，不知道啥叫天堂，啥叫地狱。就去问上帝：‘天堂和地狱有啥分别？”上帝没有回答，先带着他进了一个大房间。只见那里摆着一锅热腾腾的稀粥，围坐在周围的人们却愁眉苦脸，饿的就像那瘦猴儿。原来，他们每个人手里固定着一只长把勺子，只顾往自己嘴里喝，谁也没办法把稀粥舀到自己嘴里。虽然饿得慌，只能干瞪眼看着流口水。

然后，上帝又把他带到另一个一样的大房间，也是一群人围绕着一锅热腾腾的稀粥坐着，他们各人的手里，也分别固定着一只长把勺子，不同的是，他们不是光顾自己，而是帮助别人——分别用勺子舀起稀粥，喂在对方的嘴里——每个人都为他人着想，每个人也都喝到了稀粥。于是，他们一个个红光满面，个个都感到幸福。

看完之后，上帝对他说：‘相互帮忙就是天堂，各顾各的就是地狱。’”

乘客们都说老奶奶讲的好，让座的中年人解开外套，露出一个相机，乘老奶奶不注意按下了快门，然后笑着说：“大娘，你一会儿‘阿弥陀佛’，一会儿‘上帝’的，你究竟信奉什么？”

老奶奶认真地说：“这，你们年轻人就不懂了，佛、上帝、毛主席，是一个人，只是叫法不同，就像咱们叫爹、老子、爸爸一样。”全车乘客都大笑起来，带相机的中年人笑出了眼泪，伸出大拇指说：“老人家高见！”

老奶奶也哈哈大笑，说：“要不是毛主席能耐大，领导的好，张家口的大官会给俺老百姓雇一辆火车？听说火车可大的哩，雇一辆火车少说也得好几百吧，人家一分钱也没要，救了我儿子命，俺就常常唱‘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带相机的中年人笑着说：“是的，是的，雇一辆火车就得好几百。”全车的人笑得前仰后合，连司机脸上也笑成一朵花。

司机突然停止了笑，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把车慢慢地停在路边，两个交警拦住了去路，司机连忙拿了好烟开门下车，一个交警上了车，数了个一二三四五，下了车大声说：“罚款一千，掏吧！”司机再三解释，交警虎着脸不让走了。

乘客们知道怎么回事了，带相机的中年人下了车，老大爷的儿子也急忙下车，向交警说：“父亲病情严重，司机不拉，是我们硬拦住不让走，才拉的。”带相机的中年人也向交警说：“这是事实，还有那老奶奶带着小孙子，小孙子都冻哭了，司机见可怜才拉上的，现在不是提倡人性化管理吗？不是提倡尊老爱幼吗？这次是否可以免罚？”“去去去，没你们的事，你们上车去！”交警虎着脸说，司机也摆手示意他们上车。两位上了车，带相机的中年人站在车门口摆弄着相机。

过了一会，交警走了，司机上了车，一边发动车一边说：“腐败，有时候对咱老百姓有好处，开发票罚一千，不开交了五百。”“师傅，这话差异，”带相机的中年人说：“如果不腐败，扶老爱幼是咱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你的行为是助人为乐的雷峰精神，该受表扬，还用罚款？”乘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交警，老奶奶掏出二十元钱递给司机说：“连累你了，俺就有二十元，回来的路费再想办法吧！”老大爷的儿子用手当回老奶奶的手，掏出五百元递给司机说：“这五百元我们出吧！”司机摆摆手说：“不要，不要，我回去和老板解释，老板会给报的。我们老板是个大好人，时常搞爱心捐助，他如果今天跟车，也会把你们拉上的。”

带相机的中年人说：“真不像话，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的腐败！我是省报的记者，已经给他们录了像，录了音。”

老奶奶说：“这两个年轻人，要钱的数目不吉利，两个二百五，不给别人提供方便，会下地狱的，你们看，这一回他们可屙了带毛皮裤上了！”

全车的人们都笑了。

过了十几天，省报刊登了一篇文章，题目是：开发票罚款一千，不要发票交钱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