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松青的农民互联网

相隔成永恒

秋分时节，上午还是晴空万里，黄昏却已布满阴云。好些时日不见如此的怪天气。明天学生考试，我们语文组在一起教研完以后，都回了办公室。我这才拉开我的抽屉，拿出我的手机，发现有弟弟的未接来电。弟弟告诉我，小姨已去。不觉心里一恸，很疼很疼……

暑假的时候，因为我母亲的祭日，我回家了一趟。但是因为闺女高考，我急匆匆赶回。虽然我也去了小姨家一趟，也只是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后来我也给她打过电话。她说她没事，在帮着表弟做事情。我说，我想你了，我愿意给你打个电话。我想跟你说说话。自从没了我娘，我觉着我有什么话都愿意跟你说说。你说，哦，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电话里我就能听到你的笑容。你的坦率，你的豁达……

在舅舅家里，人们都叫你憨玉儿，因为你从来都是不管对什么事儿，好像都不放在心上，傻乎乎的，没心没肝的模样。不管是谁欺负了你，让你受了委屈，都好像那受委屈的人不是你，你是一个感觉不到痛苦的人。其实只有我知道，你不傻，生活中的很多事情有时候真的不能也无法较真，否则也只是自己徒增烦恼罢了。亦或是你较真起来，又能怎么样。你把所有的不如意都埋藏得很深很深，给人留下的是没心没肺的印象，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和任何事儿能伤到你。不是你心里不苦，只是你不说而已。

当年姨父去世的时候，表妹还在月子里，表弟家还有很多事儿，那个家还要你撑下去。为了孩子，你在人前没掉过一滴泪。人们都说你怎么一点儿难过的样子都没有。你说，掉泪有用吗？哭他能活过来吗，如果能活过来，我们都去哭去。其实也只有我知道，你表面的那些“看得开”的外衣下，包裹着你的多少想说而不能说的话。

谁的家里没有事儿，孤儿寡母的带着孩子过的贫苦的日子里，那些罪、那些苦……我不想说，我知道，你也知道。但是你从来都不说，谁都不说。不管多么亲、多么近的人你也不说。你只是一天天傻乎乎地活着，领着孩子们活着……

小的时候，我不懂，别人说你傻，我也认为你傻。等我长大了，我和你在一起说话，不管任何事儿，你都看得明镜似的。你能用你的思想解劝任何人。我才知道，你是世上最聪明的人。我才知道，大智若愚这个词是用来形容你的。没有人像你那么傻，也没有人像你那么隐忍，隐忍到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自己，却从不愿意向谁吐露一句。

没了我的母亲，总在庆幸我有个智慧如你的姨，有个疼我若母的你。

我小的时候，是在你的背上长大的。那时候，母亲因为做事很多，常常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而对我照顾最多的就是你。你给我做衣服，做鞋子，背着我去下堡寺赶集，回来就给我买油条、面人儿、糖葫芦……那时候日子那么苦，谁家的孩子有零食啊，你都舍得给我买那么多，还把我撑病……你真傻！

我到七八岁的时候，穿的还是你为我做的鞋，我母亲忙得都没空给我做鞋，街上人看见我穿着黑条绒松紧口的新鞋，问我，谁给你做的新鞋啊？我是那么高兴而又自豪地说：“是我姨给我做的鞋！”

等到我在一中上学的时候，因为我离你近，断不了不回家，就住在你那里。你总是给我蒸好一大锅馒头让我带着，然后在我走时，还不忘在我手里塞给我两块钱。那个时候的两块钱就是一个孩子差不多一个月的消费。而你那时候，家里发生了变故，也正是你最困难的时候。可是那时的我从来都没有理解过你……你给我母亲说，这个闺女不愿意往我家里来，因为我家里不体面……你知道，当我听说这句话时，我多么心疼你……你是一个多么敏感的人，我知道，你心里有多苦……姨，你知道，我那时候看你的面容，我觉着我从来长得不像我妈妈，却像你……

本想，如今的日子好了，我可以好好地享受一下和你在一起的时光了……可是，我没想到，一切还没来得及，你已离我而去，我再也不能喊你一声姨，我再也不能给你打个电话，我再也不能看到你……，听到了这个消息，你知道，我一宿都没能合眼，我睡不着觉，半夜里坐在电脑旁，想你，念你，忆你……

我还不曾出门，天上已飘起濛濛的雨。凄迷得让人心碎。除了雨，好像一切都已静止不动。所有的村庄都还在原来的地方，所有人家的窗玻璃都被雨水刷出一道道的泪痕，所有的的道旁的树都一动不动，甚至连树叶都懒得翻动一下，所有的庄稼也都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我眼前的所有的空间都是凝滞的……

滞涩的压抑一直持续到那天夜里，那谁也说不清的夜里的黑，谁也解释不清的惊天霹雳，撕心裂肺，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村子里的狗被惊得一阵阵狂吠……我守着窗前的灯，想你，想你，还是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