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修德的blog

痛痛快快洗个澡

干干净净过新年

小时候每到腊月二十五六，俺爹揹上四五棵白菜从南桥村到广府的府前口澡溏去洗澡。那个澡溏的东家也姓潘，当时我的高祖潘士杰从邯郸县亓固来到永年广府后举目无亲，听说府前口澡溏的潘老国很有名望，还有学上坡的一家潘姓，就都认成了当家子。红白喜亊都有礼尚往来，所以走动的多些，每年年根俺爹就领着我们去洗澡。

俺爹领着俺们先到后院，去见老奶奶，老奶奶因为没有生过孩子，所以看见小孩就很亲热。桌子上有糖果、花生、瓜子和其它水果，老奶奶总是叫我们小孩子们吃，我们也都是到了生地方，有些发怵或害羞，不敢拿着吃。老奶奶总是指着俺爹说：“你下令，叫他们吃吧，”俺爹看到我和哥哥占在他的两边一动不动，也不往桌子上看一眼，非常骄傲的说：“他们都上学了，懂规距，不随便乱吃东西，”老奶奶说：“不吃那就去前边洗洗吧。”

俺爹领着俺从后门走进澡塘子，后门是一个小门，外面挂着一个棉门帘，里边还关着门，一进门迎面扑来的是浓浓的烟雾，还有一种分辯不清的刺鼻的味道，在这里要用“乌烟瘴气”这个词，我看非常恰当。前边是大门，冲着大门前边又盖了个圈门，圈门朝西开，掛了个厚厚的棉门帘，里边的门朝南开，也是挂着厚棉门帘，门是两扇现代式的门，上面留有一方玻璃，两扇门都有弹簧拽着，人一过去门就会被弹簧很快的拽回去，这样屋里的热气跑的就很少。空气不流通，所以各种味道就都保留在这个屋子里了。

从前边看是堂屋四间西边向南甩去一间，进屋看是堂屋五间，西屋一间，堂屋挨墙根的两边都壘着小炕，舗着夾褥子，是供洗澡的人上来晾澡的。西屋的一间也是供晾澡的，但是这里的炕上还摆放着小低桌，有茶壶茶碗瓜籽花生，这就是那时澡塘的雅间了。两个屋的中间都有一个用砖砌成的大煤火，篮色的火苗往上冒出有尺把髙，不但散发着暖暖的热气，同时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浓浓煤气味。

我们是从后门进来的，新添的小伙计不认识，就让我们往大屋里的炕上挤，大服务员认识，就把我们请到西屋的雅间，雅间也是满人，大服务员叫大黒的，熟人很多，就给里边的人说一声：“弟们、爷们，这是潘家的少东家，挤挤让让叫他们坐下。”

我坐下后看见从澡池里刚洗出来的人都是围着大毛巾从肚脐那里围一圈护住了下身，都是白生生的，还透着红润，有老有少，人来人往，我有点发怵，因为我身上的皴特别的多，特别是膝盖上、大腿根、脚上基本上看不见肉，特別是脚后跟，皴比袜子还厚。

那时农村的尿盆子就是洗脚盆子，大部分都是农村小窑烧制的瓦盆子。早起倒了尿，不管倒净倒不净，往北墙根一靠，太阳就把里边剩下的尿根晒干或渗在盆子里，弄的尿盆子里面都有一层白乎乎的粉末。如果晚上用它洗腳，往里一倒热水，就有一股刺鼻的尿臊味，弄的满屋子不能站人。所以都不願意洗了，脚上的皴自然就多了

俺爹脱了衣服，围上了大毛巾，准备去下池，一看我还没脫的，就催促我：“赶快脱，越等人越多。”人多是人多，但大多数是城里人。很少有乡下的农民。那时大多数人是一个冬天也不洗一次澡。

羞荅荅地脫下衣服，很不好意思地往澡池子里走，因为是小孩，又不给大毛巾，带着一身黑皴，一路低着头撵着俺爹去下澡池子。澡池子是在大屋的靠西边往北的一个套间，一个小门挂着一个单门帘，靠东边留有一个窗户透进了一点光亮。屋里南北两个水池子，一进门的池子大，靠北边的池子小，那是热水的来源。小池子中间坐着一口大锅，下边是煤火，添煤的地方在后院，专门有人管理。洗澡的人越多，火烧的赿旺，得保证洗澡池的水温适合多数洗澡的人。

进了澡池子心里才平衡了许多，原来去洗澡的人大都和我一样，浑身是皴，有的人比我还皴的多。有个小伙计拿着个洗脸盆，在池子里不停地往外泼皴水。上了年纪的老人不怕水热，跳进池子里，适应一下水温后就坐下去了，漂着皴沫的水在他们嘴下颌的胡子边漂来漂去，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漂到他的嘴里，但他们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等头上的汗珠子往下流的时候，他们就用毛巾沾着池子里的皴沫水洗脸洗头。从外边的大池子里泡夠了，就试着到里边小池子里再泡一会，站起来后，浑身都烫成了红肉，这才满意地走出澡池子。小伙计给他换一块擦脸的小手巾，擦了脸后，再递给他一块大毛巾，他围上大毛巾，穿上木头拖板，慢慢地走到他原来脫衣服的地方。池子门口的小伙计沖着屋中间煤火台跟站着的小伙计拉着长音：“換

手

巾

“，中间的小伙计从热水盆里拿着手巾一沾，两头一拧，掂起来一抖搂顺着那个刚坐下来的澡客一扔，手巾从空中漂去，随口答道；“得哩”。

我们从澡池里出来，同样受到这种待遇，坐在脫衣的位置上，俺俩个中间已摆上了小低桌，一个茶壶，两个茶碗，一包瓜籽。小伙计一连给换了两个手巾。俺爷俩品尝着香茶，嗑着瓜籽，倒也自在。周围有认识俺爹的给打个招呼，有很多不认识我的人投去羨慕的目光。眼里好像在说：这个不起眼的农村小孩子怎么也能享受这等待遇？！洗澡的人大都是出来晾晾，回去池子里再洗一遍。门上換手巾的小伙计还不时的掀起门帘向池子里的人喊话：“少洗多晾，防止晕塘！“我因顶不住池子里的那种气味没有洗第二次，身上晾干后就穿上了衣服。这时觉得身上的衣服好像厚了些，浑身也感到从来未有过的轻松愉快，从来未有过的享受。这是许许多多农村的孩子们沒有条件享受到的。我是他们中的幸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