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一叟

难忘过年看大戏

卜日

   “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前唱大戏，接姑娘，唤女婿，小外孙也要去。他妈不让去，嫌他太淘气......”用这首童谣形容上世纪60年代初，我随着姥爷姥姥等亲人们“过大年看大戏”的情景，似乎十分贴切。

    我的家乡毛桃沟大队，是1963年10月30日由中共丰宁县委批准：将朱首营大队分为三个大队，即朱首营大队、毛桃沟大队、坝汉沟大队。过年看大戏，无戏不成年。那时大人们劳动一年，正月初几（有的是初四至初六、有的是初五至初七、有的初六至初八），公社或大队都要演三天大戏，任凭大伙脚打地走五六里回朱首营老大队看《探阴山》、《铡美案》、《大登殿》......有的也愿走十多里山路去上官营公社看《忠烈千秋》、《劈山救母》、《拾玉镯》......甚至有的更愿意走十五六里到凤山看场大戏《闹天宫》、《三娘教子》、《甘露寺》......只要能看上一次自己喜欢的热闹儿，人们就觉得这个年过得值得，比吃好的还高兴呢！

     由于的我年岁小、不懂事，见大人去看戏就吵着闹着要跟脚。有时还要父母、舅舅背着抱着。当年的天气比现在要冷许多，女人们看戏都要穿棉衣再披一件棉大衣，围一块厚围巾，脚穿家做的厚棉鞋；男人们常戴狐狸皮、狗皮、羊羔皮帽子；除了穿棉衣外，还要穿绵羊皮袄、山羊皮袄；脚上穿厚棉鞋、或毡疙瘩等，不然，穿少的人就说：“冻得猫咬似的！”唯有戏台上演戏的人穿红挂绿，像过夏天一样。虽然许多剧情我还看不懂，但是他们也最能吸引我。白天看戏，我不但看台上，还可以看台下，常常坐在大人们的肩头，望见台下的人们都聚精会神的看台上，老爷爷叼着旱烟袋，也有抽烟卷的......有时我还能得到亲人们送给的一把水果糖、或一串冰糖葫芦......有时我在地上戴着虎头帽、穿着虎头鞋，与小伙伴绕着亲人的大腿转圈跑着玩。这就是大戏带给大人和孩子们的极大乐趣。看夜戏就不同了，要让我和大人们一起专注的看完一出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当时没电要悬挂八九盏马灯（提灯）照明、从来没有扩音设备，全靠演员的嗓音、那才充分展示某个角色的演唱功底呢。尽管如此，观众热情不减，有时比白天看戏的人还多。而时间一长，我就在大人们怀抱和背上的皮袄里就睡着了，任凭一阵阵高亢的锣鼓镲胡弦声都不能把我唤醒。待到回到家，大人问我看的什么戏？我还能对付说出戏名，再就张冠李戴乱讲起戏的内容了，逗得姥姥姥爷一家人哄堂大笑。舅舅就打趣道：你昨晚看的根本不是某某戏，而是真正的《黄粱美梦》呀！的确，淘气的我就这样给大人们增添了许多欢乐，也给看戏时的大人增加了许多负担。

    那时我的爷爷奶奶，常把“看戏。”说成：“听戏。”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是意义有所不同。更确切的说，我是在从小听戏中过大年的氛围中又长了一岁。当时毛桃沟有三户人家各有“洋戏匣子”，乡亲们每当过年就聚集他们那里听戏，我是最忠实听众的一员。那时没电、没广播。留声机是当地俗称：“洋戏匣子”的一种，高家有两户人家有，每当正月都让人们听上一出河北梆子或京剧唱片。再就是解放后爷爷首开毛桃沟的先例，买的一台收音机，当时乡亲们也叫它“洋戏匣子”。那是一台晶体管收音机。从背面散热孔看，内部有五只灯光灿烂的晶体管，俗称：五灯收音机。耗电量很大，得用摇把子电话机用的特大号的干电池才能带得动。人们觉得，这台收音机比那两台留声机还要高级一些。虽说生书熟戏，但是唱片有限，听来听去就那几段，而这个新玩意又能听戏、又能千里传音、听到北京人的说话......一天邻居的两个缠着小脚的老太太，听完戏还发愁的说：“你家请了这么多说书唱戏的，每天都怎样管饭、睡觉呀？......”逗得我们一想起来就想乐。后来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红卫兵破四旧时，把毛桃沟那两家保存的戏曲老唱片都给翻出砸了。朱首营的传统戏装也被烧了三锅开水，在造反派看来，这回彻底地把“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赶下历史舞台；并铲除“牛鬼蛇神，封建毒草......” 有幸的是我家的收音机却“紧跟了形势”，不但没有遭劫，还被大队给“借用去了”，直到用坏了才归还。还好学校的一位张老师会修收音机，爸爸请他把“晶体管收音机”改为了新式的“半导体收音机”。这样还省电了，只用四节一号电池就可以，手电筒用过退下来的电池，照样给收音机使用。所以，收音机在我家就成了“永不消逝的红色电波”。

    就这样红色电波招引着我山里的孩子做着山外梦，由于上述原因，我从小就与收音机结下不解情缘。尽管那时政治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我们家大人孩子，也最早听到党、国家、社会的声音。家长也时常嘱咐小孩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必须少言、或不说。那时过大年，我们乡亲们就常来我家收听广播节目。最爱的便是听歌曲、音乐、曲艺、戏剧......从当时的《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不忘阶级苦》......到《学习雷锋好榜样》、《洞庭鱼米乡》、《浏阳河》、《挑担茶叶上北京》、《翻身农奴把歌唱》、《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从八个样板戏京剧《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海港》、《奇袭白虎团》，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和交响音乐《沙家浜》。再到之后又出现了京剧《龙江颂》、《红色娘子军》、《平原作战》、《杜鹃山》等第二批“样板戏”。这些作品不在“样板戏”之列，而被称为“样板作品”。那时收音机听“样板戏”、电影演或地方文艺团体演“样板戏”、年画四联也是“样板戏”......我几乎把戏词都背下来了。新鲜的就是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了。另外从民乐笛子独奏《扬鞭催马运粮忙》......到相声《友谊颂》（歌颂坦赞铁路）、《海燕》（知识青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再到《赔茶壶》（山东快书）......再到京东大鼓《送女上大学》......再到后来的《红梅赞》、《红星照我去战斗》、《珊瑚颂》、《我的祖国》（电影《上甘岭》插曲 ）、《英雄赞歌》（电影《英雄儿女》插曲）、《渔家姑娘在海边》（电影《海峡》插曲）、《西沙我可爱的家乡》（电影《南海风云》插曲）、《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电影《青松岭》 主题歌）......不过在文革十年动乱的年代，我在蹉跎岁月里也偷读了许多书，如：四大名著，各种演义，中外名篇......大都在煤油灯下，能借到的都涉猎到了。最后就是过年放寒假，把一些传统剧本都赏读了，如：《三击掌》、《打銮驾》、《将相和》、《蝴蝶杯》、《南北和》、《四郎探母》、《白蛇传》、《柳毅传书》......

     打倒四人帮，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把党和国家的工作中心转移到社会主义建设上。特别是改革开放40年，人民从贫困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过大年也由一花独放，到了百花齐放春满园。记得改革开放之初，我再次看传统戏剧，是解放军电影队播放的《三关排宴》；越剧徐玉兰、王文娟主演《红楼梦》。还有凤山老电影院，首放的李少春主演的《野猪林》张贴的海报最为醒目，许多老戏迷竟买票一连看了三场。那时正月十三至十五元宵节举办民间花会时，凤山镇起点仍在关帝庙，且第一个打的场就在戏楼前。待骑着马穿着会装的会官及官娘子，在扛着回避、肃静的衙役簇拥着过后；就是锣鼓唢呐等的“吵子会”；接着八仙、武松、耳朵带辣椒手拿长杆烟袋的媒婆......的“高跷会”；一场接一场，耍龙灯的，跑旱船的，舞中幡的，耍狮子的，老汉推小车，二姑娘骑驴，大头和尚，打十不闲的......竹板舞，大秧歌，武术会中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拐子流星，鞭杆锤爪......的确是丰富多彩。

    从80年代初，到新千年，凤山每年的9月半个月物资交流大会，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大戏歌舞游乐......比过年还热闹呢。在这种经济文化氛围促使下，许多剧团也如雨后春笋，如1984年，丰宁河北梆子的名角二花脸李连双，就深入基层到上官营教戏传艺。到现在上官营的戏剧艺术仍薪火相传，如当时的学员张连芝女士就是其中优秀者，2013获北京朝阳区“全明星秀”优秀奖；2014获承德市“金龙杯”梆子三等奖；2016获承德市“露露杯”家乡戏梨园情三等奖......朱首营的陈国恩老先生，不但继承朱首营的戏剧艺术的文脉，还申遗传承了竹板舞（竹板落子，学名：棉竹舞）......

    不过有人说:现在过年没以前热闹了，办会还可以，若排演一出戏剧，费苦拔累正月都没人爱看了！是的，就连每年的大年初二的戏曲晚会，比起看春晚的人就要少很多。的确，也要尊重人们的多元化的选择。更要看到我们的镇村妇联文化站点，组织的广场舞及各类文艺活动已经形成常态化。再如：丰宁作协凤山分会成立七年来，每年都组织开展丰富多彩的文艺活动等等。

    更应该看到：从央视春晚到我们美丽乡村的“村晚”的辉煌；从空中大舞台到戏曲进校园的传统的继承；从过去单一的台口到现在智能机的客户端鉴赏；从过大年看大戏到各类戏曲票友的常态化享受；从正月十五的村村花会到广场舞身心文明不断提升......啊！我不能不说：

    六十大年随时过，戏如人生任评说。乡音舞台忆乡愁，梦圆中国今胜昨。

    2019.2.4（农历腊月三十）星期一，五九第九天（今日11时14分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