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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志云哥的故事（二）

相 识

志云哥真是我哥，他是沧县姚官屯村人，在县城北18华里，紧靠津浦铁路和京杭大运河。他是我婶子娘家的叔伯侄儿，按理我应叫他表哥。但是我和他相识却与此无关。

1933年农历十一月我出生在沧县县城，37年被日本占领，40年我进入沧县县立小学上学。44年我虚岁12，升入小学五年级。经过一位同学引见，每天放学后，顺路先到一位韩老师家课外学习半小时，然后再回家。韩老师约40岁左右年纪，他不是学校的在职老师，但待人很和蔼，听说以前是教员出身，每次给我们讲几段成语，让我们写在本子上，如“杯弓蛇影”、“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等，第二天问我们明白了没有，然后再讲几条新的。学习比较轻松，觉得还有意思，同伴只六、七个人，也不寂寞。

一天，我们正在韩老师家温习功课，门外忽然风风火火进来一个高我一头的少年，我们都转过脸看他，他向我们嘿嘿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当我和他四目相对时，突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他也似乎有异样的眼神。我小时候很腼腆，长得也甜，个子矮，肤色白，说话轻声细语，行动稳庄，是比较讨伙伴们喜欢的。我端祥着眼前这位少年，圆脸、平头、宽肩，五官虽都不突出，但很匀称，皮肤黝黑，身体壮实，好像比我大不少，上身没记扣子，下身挽着裤腿，手里拿着弹弓，脸上淌着汗。心想：这是哪家的冒失孩子？谁知他径直走进里屋去了。同学跟我说，他是韩老师的儿子，叫韩志云，在另一个学校上学，因不大爱学习，学习成绩不太好，贪玩，最爱弹球、洑水（我们老家把下河游水叫洑水）、打弹弓。个子大，又有力气，一般孩子不敢惹他。然而他似乎对我很有好感。

第二次见他，他向我顽皮地挤了挤眼，意思是已经认识我了，还破例让我进了他的里屋。桌上的一堆“小人书”立刻吸引了我，这在当时是很受孩子们喜欢的，有的一看一两个小时都不动一下。他说：“随便看吧！”我翻看着一本“三侠五义”，他天生闲不住，又摆弄他的弹弓去了，好傢伙，他竟然有好几把。有一次说起话来，他说他家是姚官屯的，这是临时住处，是跟随父亲来县城上学的。我忙说：“我有个婶子，娘家就是姚官屯。”“她儿子叫什么？”“叫春畴，是我堂兄。”“你婶子是我姑姑。”“那我该叫你表哥了。”“就叫我志云哥吧，我正没有兄弟呢！”他虽这么说，那时我还叫不出口，其实他也就大我两三岁。此后我们很快就熟了。

一次，他约我星期天去佟家花园玩。当时的佟家花园紧靠运河，家家以种花为生，还有不少花房，露地遍植花树，是城里人唯一的郊游去处，每年春秋季节，赏花人、买花人、中间商、运花人络绎不绝，沿运河东堤向南走八华里就到了。学生们只有星期天去，几个学校的碰在一块常打群仗，单个学生是不敢去的，由他陪着我就不怕了。那是暮春的一天，桃花虽谢了，但海棠花、丁香花还在开，他知道我喜欢花，偷折了几枝给我，回家可插在水瓶里养着。回来的路上他看我走得慢了，说“我背着你走吧！”我哪能让他背。“那我就牵着你手走。”那是我和志云哥第一次拉着手走路，他的手又有力，又温暖，还时不时用力握一下。回家一照镜子，一天时间脸就晒黑红了。

然而他鼓动我最多的还是下河学洑水。他不止一次地说：“哪有靠着河不会洑水的，听老人说，有一年发大水淹死很多不会水的人。我保教会你。”禁不住他强说软磨，我终于跟着他下河了。他拉着我走过浅水区，水快到了我的脖颈，他说水太浅练不出来，我紧张得喘不过气，说不出话，他让我把腰爬在他粗实的胳膊上，双脚离地，让身子平着浮起来，再练习用手脚划水打水。谁知脚一离地我就挣扎起来，身子根本浮不起来，还呛了两口水，这下把他吓坏了，赶紧拉我上了岸。回家我把头上的黄泥洗了又洗，生怕母亲看见。因为我父亲就是落水淹死的，我连父亲的面容都记不起来。母亲是绝对不许我下河的。

想起童年，就想起家门前那条运河，她太美了。不仅美在她常年不断的流水，美在她过往的白帆，还美在她堤上的垂柳白杨，美在她两岸的莱圃瓜园，河上的捕鱼人、运货船，纤夫的号子声、买卖的吆喝声，交织成多维的空间，是一曲带景致的交响乐，是一幅能发声的画卷。而更令我终生难忘的，是运河边上我和志云哥那有情有趣的童年。               （待续，第三章“才艺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