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叔是深泽县耿庄乡人,哪个村的我记不清了。纪叔全名叫纪同欣。认识纪叔那年我刚9岁,上世纪八十年代初。30岁的纪叔头发掉了三分之二,头顶上亮光光的,常年穿一身很普通的青布衣服。
第一次见纪叔是在1980年的冬天,那时候父亲在深泽中学教书,宿舍只有一间,做饭睡觉都在这一间屋里。父亲用高粱秸秆从床头处隔开,高粱秸秆用细铁丝绑成一个架子,空着的地方用报纸糊起来,一间屋隔成了两间。那时,母亲和妹妹在乡下,我随父亲在县城读书。父亲喜欢写作,常发表作品。纪叔也爱写作,他俩是怎么认识的我不清楚,只记得那夜父亲和纪叔谈话,几次把我从梦里吵醒。他们坐着有点咯吱响的椅子,喝着白开水,干坐着聊了一整夜。
事后,父亲和母亲谈话中我了解到,纪叔没有媳妇,光棍一个。除了下地干活,纪叔有时白天反锁着门睡觉,晚上写东西,一写就是一晚上。那时候农村虽然安上了电灯,但很少有电,都是后半夜才有电,纪叔常常在煤油灯下写文章。
在村里人看来,纪叔就是一个怪人。只有小学三年级的文化,不好好种地,成天瞎鼓捣,在纸上瞎划拉。当时文学刊物很多,编辑老师的态度也好,每篇不刊用的文章都给退稿,且给斧正。纪叔的退稿不以篇计数,以袋计数,退稿信整整装了三条麻袋,之后终于有篇小说刊登了,再之后他就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了。
想想,三麻袋的退稿,如果不是有超强的忍耐力,有谁可以做到呢?铁杵磨针的精神被纪叔演绎得淋漓尽致。
那年春节后,应父亲的邀请,纪叔来我家做客。那时候生活条件差,但父亲还是拿出三样过春节特意留出来的好菜。父亲说他们定下的日子很好,正月初五,没有走亲访友的,清静。我们这里风俗是初五不让出门串亲拜年。
纪叔的文章我没有看过,那时我年纪小看不懂。记得父亲和母亲谈论过纪叔时,父亲说:“老纪没有媳妇,你说他是怎么观察生活的?你看他写的这段,‘丈夫走进屋里,就着妻子的洗脸水抹了一把脸……’”
纪叔三十几岁就去世了,父亲说纪叔是写文章累死的。当时我还弄不懂,又不是干力气活,写文章还能把人累死呀?时光如梭,人到中年的我也喜欢写作,到现在才明白,写作,如果当一种爱好会丰富生活,点缀日子;如果当一种职业用来养家糊口,真的是很累人的事。
在旁人眼里,纪叔短暂的一生是失败的,但我看来,能为了爱好、为了梦想去追逐,何尝不是一种洒脱呢……
深泽县马里乡后马里村 赵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