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夏天。
微微的南风拂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麦香。新麦即将成熟,父亲走了。
早上6点,妈打来电话说爸病情加重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喂那些刚分窝的小貉子。拿着话筒的手剧烈颤抖,心顿时猛然下沉到深不可测的湖底,窒息般喘不上起来。妈说;别着急,骑车注意安全。慌张的把家里事情交代给婆婆,急速出门。那年我还没有买摩托,把自行车蹬的飞快,还是觉得怎么这么慢。本来好好的车子那天在20多里的距离里掉了几回链子。我从小就爱哭,一路上想着这些年久病卧床备受疾病折磨的爸爸,流着眼泪,甚至不知道怎么到的家。
那时爸到了弥留之际,已经说不出话了。
除了二姐,几个姐妹和姐夫妹夫们都到了,三个叔叔、婶子们、姑姑也在。当时只差在市里上班的老公没赶回家。
我慌乱地奔进屋,喊着爸我来了,早已泪流满面。
看着爸爸平静的躺在炕上,泪眼中听见大姐对着闭着眼的爸高声说:“爸,你睁开眼看看,妹妹来了。你最心重的闺女回来了。”我看着脸严重浮肿的爸,啜泣着轻声说:“爸,我来晚了吗?我来晚了吗?你也知道我家今年貉子多,我一个人干活忙不过来啊,你是知道我忙的呀。爸,你得等他回来,他是你亲自选的姑爷。你得等他。。。”我拉过被大姐紧紧攥住的爸爸的手,看见爸爸嘴角忽然颤动,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爸的眼角滚落。大姐和妹妹的哭声顿时无法抑制。小妹颤声说:“爸爸,我们守到你现在,你也没眨一下眼,你是在等着我姐呀。爸爸,我们都是你的闺女呀,你不能偏心,你得和我说句话呀爸爸。。。”姐妹们离家近,比我早赶到,没听见爸爸最后再说一句话 ,没看见爸爸脸上任何表情改变。
我来晚了。爸爸哭了。谁说爸爸已经没有了意识,他知道我家里活儿多在等我呢。
爸爸的眼泪一直流。当时在旁边的医生说,人已经不行了。
我当时固执的认为爸还清醒着,他听得见我们说的话。我尖声喊着不让医生给爸输强心的药,我怕他离开的太快;我泣不成声地跟爸说前一天我才来看过他,虽然他对我说了一些他走了要照顾好妈妈,没钱供我上高中对不起我之类的反常话,因为以前常说,我也没往心里去。怎么会想到仅仅隔了一天,爸爸就要与我们永别了呢。
离家更远的二姐也赶到了。爸开始艰难的喘着气,眼睛睁着,目光散乱。我一遍遍打电话问老公的车几时能到,终于,风尘仆仆的老公疾步进了屋,喊一声:“爸,我来了。”爸爸嘴角忽然翕动了一下,真的是在等他。大约两分钟后,三叔说,你爸走了。
铲平了一块麦子,我们遵照爸生前遗愿把爸爸的骨灰安葬在自家的麦田里。那天刮着农历五月的风,泪光中满眼里摇摆着成熟的麦穗儿。爸爸当了一辈子庄稼人,去世后依然日夜守护着他的庄稼,他的庄稼也在日夜陪伴着他。
那一年,我的养殖也遭遇最低谷,200多只貉子,勉强保本。白干了一年,我没灰心,因为我知道爸爸在天上看着我,他不允许我为了挫折倒下。
再次回忆这段生离死别的深刻记忆,就像硬生生拨开了刚结痂的伤口,渗出丝丝血痕,心痛苦地搅成一团,泪流满面啜泣出声。
难忘晚年沉默的父亲,难忘父亲临终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