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1895）

像撒哈拉植物一样去活

马 德

    一棵在撒哈拉沙漠死去一百年的植物，如何复活？

    答案是：滚。

    这棵干死的植物，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在风无休止的吹动下，一刻不停地在沙漠里滚动着。被吹上沙丘，又被吹落下来，被摔打在裸露的岩石上，又踉跄前行，被沙苦苦地掩埋一阵子，再从掩埋中被剥离出来。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甚至，它都不知道，能不能重新活过来一次。

    但，它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日夜不停地滚。

    当然了，它在寻找机会。撒哈拉沙漠常年干旱，每年只偶尔下一两场雨。对于这棵植物来说，它只是为了赶上这场雨。而且，重要的是，在这场雨降下的时候，它恰好要滚落在一个低洼地带，而这个低洼地带，恰好可以蓄下一小汪的水。

    也就是说，它滚一百年，只为与这一刻相逢。

    在水洼里，它的枝干吸饱水分，没用几分钟，便迅速地舒展开来。因为，还有一件更伟大的事情等着它完成。这时候，必须有雨滴落下来，准确地说，是砸下来，正好砸在舒展开的枝干每一个种囊身上。

    在几个小时之内，刚刚落在沙砾里的种子，破土而出。它们必须要快，快过水分蒸发的速度。接下来的日子里，它们迅速长高长大、开花、结果，一刻不停。它们要在生命短暂的时光里，尽可能地去灿烂。

    这种植物开白色的四瓣小花，吐黄色的蕊，迎着沙漠最毒辣的阳光，花瓣也要晕染出绝美的光色来。它迎风起舞，也随风摇曳，一个生命所有能灿烂的部分，它一点也不放过。

    因为，它知道，地面上的水分很快就要蒸发掉，它也很快会被太阳炙烤而死。然后，还得蜷缩成一个球，继续在广袤的沙漠里滚下去，几年，几十年，上百年，甚至，生命从此再无灿烂的可能……

    这部关于非洲植物的纪录片，看过好多遍。每一次看，都感喟颇多。与这株植物相比，十个人有九个活不成这样。我们糟蹋了太多的好时光，只是因为看起来可以有足够长的时间活。当我们不为生操心的时候，就会为生活所牵绊。一颗心缠绕在纷乱的红尘之中，可以为名活，为利活，为得失活，甚至为烦恼活，就是不为灿烂和明媚活。

    于是，常常看到的情形是，一个人，只有在突然知道自己来日无多的时候，才想着放下一切，灿烂去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也仿佛是，每一个人，都要经过无数年的空耗，才换得这一刻的清醒。

    这样看来，活得清醒太重要了。就像这棵撒哈拉的植物，什么也不去想，一心灿烂去活。

    【《今晚报》】 载第571期《再剪报》

顽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