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架老织布机，全是用硬木做成的。在母亲的辛勤劳作下，这架老织布机，保证了全家人不至于挨冷受冻。上世纪八十年代后，经济条件好转了，母亲也到了古稀之年，再也用不着它了，这架曾经给全家人带来温暖的老织布机，便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但它留在大脑深处的印痕是擦抹不掉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前，在广大农村，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从头到脚的穿着，包括衣袜鞋帽及炕上的被褥，所有布料都是各家女人们用勤劳的双手，在织布机上一梭梭地编织出来的。手工织布对那个时代的劳动妇女而言，是维持全家人生计的一项最基本的技能。 手工织布机的构造，看似简单，四只木头立柱支撑着机架。但细究起来，是颇为复杂的。包括机身、踏板、座板、机杼、缯、线轴、卷布轴、梭子等不下十几个部件。它的工作原理是，把经线经过若干道工序，安放在织布机上，然后用织布梭子把纬线编织进经线，这就要求织布的人，手脚灵活、配合默契。 织布时，织布的人坐在织机的座板上，两只脚分别放在两个踏板上，先用右脚踏动右踏板，组合在织机上的两个缯便把经线上下分开，左手把机杼用力往前推，使张开的两层经线中间能穿过梭子，右手拉动梭板儿绳，梭板儿便把右边的梭子从张开的经线中抛到左边，左手拉动机杼，发出咣当响声，纬线便被编织到了经线里了。同时，左脚踏动左踏板，经线随之上下交叉变位，左手再用力推动机杼，两层经线再次打开，右手再次拉动梭绳，已经在左边的梭子，从经线中抛到右边，左手再用力拉动机杼，这条纬线又被编织到经线里了。这种动作不断重复，循环往复，布匹便在手下延长。 手工织布我们土话叫粗布，根据用途，既可以织成色彩单一的白布，也可以织成工艺复杂的花布。如果用于做被褥的里子，纯白色就足够了。但如果做外罩衣裤，特别是给孩子们，尤其是给小姑娘们做衣服，色彩纷呈就显得十分重要了。简单点的，可以织单一竖条的花布，只需将经线按照一定的排列顺序变换不同的花色就可以了；织横条的花布，花样可以多很多。经线不需要做特殊处理，主要是纬线的变化。需要几种颜色，就用几只梭子，把不同颜色的纬线装在梭子里。最复杂的我们叫花格布，经线、纬线都有颜色变化，织出的布也就五颜六色了。 织花布首先要对棉线染色，如果花色简单，自家就可以染。买上袋装的颜料，按一定的配比兑好水，放在煮饭的锅里，烧火煮沸一定时间后，捞出晒干就可以了；但是如果所织的布花色复杂，就要到专门的染坊去加工上色了。那时候有走街串巷专门招揽染布生意的小贩，记忆中好像都是山西人，人们都叫他老西子。彼此商定好要染的颜色，谈好价钱，到时染布的小贩就会把染好的线送到家门口。 无论是自家染色的，还是专业染坊染的，上机织布前，都要用清水漂洗一遍，为的是把粘附在棉线表面的染料冲洗干净。织布季节也大有讲究，或是天暖花开的春季，或是天高云淡的秋季。目的是便于晾晒漂洗过的彩色线，风和日丽，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微风习习，既有利于快速晾干，也免得线上飘洒上尘土。宽敞空旷的院子里，一挂挂染好的彩线舒展开来，五颜六色，色彩缤纷，象一道道彩练在人们视野里展现，形成一道靓丽的独特风景线。织出的花色好看与否，全靠织布人的技术水平了。其实，在上机前，这匹布要织成什么样的花色样式，织布人早就了然于胸了。通过或平行，或对称，或连接，或间隔的重复变化，织出的布便繁简有序、古朴典雅。每一块布，都是织布人自己的创造。 观看母亲织布，大有艺术欣赏的味道。织布机前的母亲，俨然是一个技艺高超的琴师，无论是坐姿还是神情，舒张有致，韵致优雅，节奏明快，律动整齐，“唧唧复唧唧”，与木兰辞描绘得情景别无二致。 织布机前的母亲，大有民间舞蹈家的风范。双脚交叉轻踏左右踏板，双手有序推杼穿梭，或上或下，时左时右，翩跹跃动，形态优美。织布机前的母亲，更像是技艺精湛的丹青大家，画笔就是那些在经线中逡巡的梭子，画布则是那些律动着的经线和纬线，在熟练地动作中，布匹在母亲手下延伸。就在这机杼的韵律声中，织走了困苦和艰辛，织来了幸福和安康，这种悠美和谐的机杼声，永远难忘。 顺平县正童村程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