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1818）

须臾后人笑今人？

郁离子

    中国古人云：“今人莫笑古人痴，须臾后人笑今人！”西方多位贤者也警告世人：世人耻笑古人，亦难免被后人耻笑。那么，世人为何不明白自己的可笑之处呢？

    人在事中迷。无论是因用心而入迷，因醉心而痴迷，因困惑而迷茫，因自顾不暇而陷入迷惑，人在事中迷，这是人之为人的生物性、结构性缺陷，也是人性的弱点。如果加上个体因素和客观境况所限，那么，人的错谬可能与愚痴可笑程度将大大增加。对于不太复杂的事，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如果当局者不愿听取旁观者的意见、建议和批评指正，当局者势必糊涂到底，遭遇旁人和后人耻笑。对于比较复杂的事、难以预见的事、在博弈中不断变动的事，当局者迷，旁观者也不清。如果聪明人执迷不悟，就会因为偏执而走向聪明的反面——愚蠢，并显得十分可笑。

    自我中心、自以为是、自高自大，这三个特征是人类进化、成长和传承先辈基因中遗留的无意识与潜意识缺点，这些缺点会让人不由自主、不知不觉地做出可笑的事情。法国思想家古斯塔夫·勒庞在其著作《心理学统治世界》中指出，人的行为中的无意识因素来自天赋，有意识因素主要来自后天的教育，人的本能大体相同，性格很难改变，但高超的智力可以通过教育和磨炼获得。人类若想避免犯错出丑，减少自己的可笑程度，只有活到老，学到老，改造到老。

    自欺欺人，文过饰非。勒庞在其多个著作中指出，自欺欺人是人类深层心灵世界和隐秘行为中的痼疾之一，而文过饰非是自欺欺人的孪生兄弟。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是自欺欺人和文过饰非的典型形象，阿Q的“精神胜利法”是很常见又很普遍的自欺欺人行为。阿Q的种种自负、自夸、显摆、表演和掩饰行为就是司空见惯的文过饰非。美籍犹太裔思想家阿伦特在其晚年名篇《政治中的谎言》中指出，政治经济领域充满了精致化的谎言，顺情顺势说谎的政客与推销商品的奸商类似，他们乐于自己粉墨登场，或借用专家的专业技术力量夸大其词，造谣说谎，以实现其不可告人的权力与利益目的。说谎者从自我欺骗开始，努力生活在“去事实化的世界”里，但是，除了被完全抹掉的事实真相，精致化谎言中的低级谎言很容易被事实戳穿。古今中外，无论是自欺欺人的表演，还是文过饰非的遮蔽，只可能在一个时段内欺骗所有人，或永远欺骗一些人，但不可能在所有时间欺骗所有人。一旦穿帮露馅，徒增笑料。

    判断力不足。世界是纷繁复杂的，知识不足、信息不对称、经验不足、能力有限，这是人类永远面对的难题。俄罗斯搞笑电影《王牌间谍》中有两句歌词是发人深思的：“我为什么那么愚蠢可笑？只因我判断力不足。”

    除了上述常见的主要原因外，人类好简单，怕麻烦，图省事，不耐烦，急于求成，急躁冒进，偏好无成本的乌托邦生活等等问题也是自酿人间悲喜剧的缘故。

    【《杂文月刊》】 载第558期《再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