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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梦到父亲，我哭着醒来。醒来再想捉住这梦的时候，梦却早已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黑夜，一直看到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发亮，眼前飞动着梦的碎片
，但当我想把这梦的碎片捉起来凑成一个整体的时候，连碎片也不知道哪儿去了。眼前剩下的就只有父亲依稀的面影……
    在梦里向我走来的就是这面影。我只记得，当这面影才出现的时候，四周灰蒙蒙的，父亲仿佛从云堆里走下来，脸上的表情与平常不一样，像笑，又像哭。但终于向我走来了。
    至于我在什么地方呢？这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最初，我觉得自己是在现在的住处。父亲就这样一推白色的小门，走了进来。橘红色的电灯光罩在他头上，脑门闪闪发光。
    我的眼前一闪，立刻出现一片芦苇，芦苇的稀薄处还隐约射出了水的清光。这是老家门前清凉江附近的苇塘。于是，我立刻觉得，不但我自己在这芦苇塘边上，连父亲的面影也在苇塘边上向我走来了。我想到，童年的时候，还没离开故乡的时候，每个夏天的早晨，天蒙蒙亮我就起床，沿着这苇塘走去，很小心地向水里看着。当我看到黑暗的水面下有什么东西发着白亮的时候，我伸下手一摸，一只白而大的鸭蛋。我写不出当时快乐的心情。这时再抬头看，往往可以看到对岸空地里的大杨树顶上有一抹淡红的朝阳。三年前的一个夏天，父亲就静卧在这棵杨树下面，永远的，永远的。就在杨树的一边，我看到了一枝白色灯笼似的小花，而且这小花就在父亲手里。我真想不出故乡里什么地方有这样的花。哦，想起来了，父亲生前养过一盆这样的花，那一簇簇，一朵朵就是这样洁白，可我就是记不起它的名字。
    想来想去，眼前的影子渐渐乱了起来，我面前展现的全是故乡门前的大苇塘。在这不远的后面又出现一朵灯笼似的白花。这些的前面若隐若现的是父亲的面影。我也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看到的父亲了。我努力压住思绪，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窗外立刻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枕上也觉得微微的寒。我起身拉开门幔，一缕清光透进来。我向外怅望，希望发现父亲的足踪。但看到的却是每天看到的一排排楼房，一扇扇窗户，都沉浸在寂静中，里面的梦该是甜蜜的吧！
    但我的梦早已飞得影儿都没了，只在心头有一线白色的微痕，蜿蜒出去，从这商贸小城一直到故乡大杨树下父亲的墓边，还在暗暗地替父亲担心：这样冰冷的夜，怎能跋涉三十里夜路来看自己的女儿呢？此外，眼前只是一片空荡，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了。
    天哪！连一个清清楚楚的梦都不给我吗？我怅望灰蒙蒙的天，在泪光里，幻出父亲的面影。

衡水景县龙华镇吴振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