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4748）

善的教育

刘心武

　　《醒世恒言》第十八卷《施润泽滩阙遇友》，是一篇扬善杰作。嘉靖朝苏州府吴江县离城七十里，一个叫盛泽的乡镇。镇上居民稠广，俱以蚕桑为业。男女勤谨，机杼之声通宵彻夜。两岸绸丝牙行，有千百余家，远近村坊织成绸匹，俱到此上市。镇上有一人，姓施名复，夫妻两口，别无男女。家中开张绸机，每年养几筐蚕儿，妻络夫织，甚好过活。那年织得绸匹。施复到城里去售，售完一眼觑见一家街沿之下，一个小小青布包儿。施复趱步向前，拾起袖过，走到空处，打开看时，却是两锭银子，又有三四件小块。把手一掂，约有六两多重。心中欢喜道：“今日好造化！拾得这些银子，正好凑做本钱。”连忙包好，揣在兜里，望家中而回。未曾到家，心中生出善念：“失主抛妻弃子，宿水餐风，辛勤挣来之物，乃养命之根，今失落了，就如绝了咽喉之气，一家良善，没甚过活，倘是个执性的，气恼不过，肮脏送了性命，也未可知。我虽是拾得的，不十分罪过，但日常动念，使得也不安稳。就是有了这银子，未必真个便营运发积起来。一向没这东西，依原将就过了日子。不如原往那所在，等失主来寻，还了他去，到得安乐。”随复转身而去，终于在收绸店铺等候多时，遇到惶急的失主，施复完璧归赵，丝毫报答也不收。回到家中，说起此事，妻子赞扬他做得对，后来生下一个儿子，叫做观保。

　　第二年，盛泽缺桑叶，蚕户都很着急，十来家坐船过湖去买。施复带了些银两，也来趁船。开船摇橹，离了本镇。来到滩阙村。船泊定后，已是傍晚，发现未带打火石，施复就自愿上岸去觅火种，后来找到一家，不仅慷慨赠与火种，陪施复把火种送还船上后，还热情邀他到家做客。原来那家主人朱恩，便是当年失银，由施复送还的。朱恩想去鸡笼捉鸡，宰了烹给施复吃，施复即上前扯住道：“既承相爱，即小菜饭儿也是老哥盛情，何必杀生！况且此时鸡已上宿，我来又害他性命，于心何忍！”晚上施复躺在床上，忽然那鸡扑翅狂叫，施复下床去看，一刹那间，床上顶棚的一根车轴猛然掉下，那鸡竟救了施复一命。朱恩告诉施复，他家有多余桑叶，可赠施复并于第二天亲自驾船送他运回，施复第二天就没随乡亲们的大船过湖。

　　施复回到家中，正招待朱恩吃酒，忽闻得邻家一片哭声，原来是昨日过湖买桑叶的翻了船，十来个人都淹死了。（10月22日《今晚报》）载第983期《再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