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4747）

工匠叙事

韩振远

　　地处山西芮城县的永乐宫内，有中国现存唯一的元代宫廷建筑群，其中三清殿的大型壁画《朝元图》代表了中国古代壁画最高水准，四百多平方米画面上，祥云缭绕，瑞气浮动，二百九十位神祇层层叠叠，盛大场面，众多人物，线条流畅，色彩绚丽，既气势恢宏又纤毫毕现。至今仍是叹为观止的艺术巅峰，描绘这幅伟大画作的人，该怎样称呼他们呢？匠人。壁画诞生后，没人知道画匠的名字，数百年后，考古工作者才在三清殿神龛东北角上方的一组题记中发现了他们的名字，是一位画匠带着他的几个儿子和几个徒弟所为。

　　人类文明传承途径，最令人信服的实物竟然是由不起眼的工匠留下的。在国家博物馆，那么庞大的展厅，满满当当，陈列有序，看似展示不同的时代风貌，不同的文化风情，不如说是在展示工匠技艺。新石器时代太遥远模糊，连文字都没有给后人留下，却由工匠们留下了陶器，黑陶、彩陶、纹理、彩绘，只用那么简单的工具，不管由一双什么样的手做成的，传递的都是上古信息。最感动的是青铜器，四羊方尊、蔡侯申方壶、七牛虎耳铜贮贝器、乳丁纹青铜方鼎，一件件看罢，赞叹器物的巧夺天工，进而联想，整个青铜时代，一千多年历史，其实是由制作这些器物的工匠们表述的，连那些甲骨、竹简上的文字也不例外。他们的叙事华丽而又简洁，真实到可以触摸，立体到可以多方位观看。

　　人类脱离蒙昧至今，经历了数千年，工匠们是历史叙事全程参与者，即使文字诞生后，工匠们仍然是历史叙事的主角，史家、作家和艺术家不过是伴奏者。

　　帝王将相由史官留下了名字，文人墨客用作品留下了名字，千古风流人物，大多是这么表述的。工匠们根本不在乎这些，做完了自己的事，得到该得的酬劳，然后去养家糊口，过平凡的生活。但他们的作品是实实在在的，集实用、艺术、文化、历史于一体，不光当时供人使用、观赏、把玩，还会留下深深的印记，像浮动于空中的歌，若描绘在大地的画，如泣如诉，如梦似幻，甚至永恒。（9月22日《今晚报》）载第980期《再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