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2412）

虽无事业传千古

郑海啸

    据《云斋广录》记载，程嵩字明甫，延津人，初举不第，遂不肯仕场屋。年八十余，尝作诗曰：“虽无事业传千古，却得安闲过一生。”据我所知，程嵩的事迹流传至今的也就只有这一点。但这已是足够幸运了。绝大多数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有只言片语，或是任何趣闻轶事流传后世的。

    一个人能否有事业传千古，取决于很多因素。除了个人的努力，还要有天分，更重要的是要有运气，宿命的说法是“天意”。只要随便翻一翻历史书，你大概都会同意我的看法。古往今来那么多人，能被写入“列传”的有几位？其几率之低，几乎让人相信它可能就是上帝的随机抽取。各种艺术史、文学史也是如此。我还清晰地记得，近30年前作家林斤澜说过，唐朝有那么多的诗人，那么多的好诗，如果有人有20个字（一首五言绝句）被选入《唐诗三百首》，那该是多么大的幸运！

    雨果说得好，“做一个圣人，那是特殊情形；做一个正直的人，那却是为人的正轨”。我们即使没有事业可以传千古，也要做一个不讨厌的人。怎么才算不讨厌？我的理解是，首先要少折腾自己。有个朋友，练书法还没几天，就觉得王羲之也不过尔尔，于是就对自己的作品视若拱璧，写完的宣纸一张也舍不得扔，堆得满屋子，天天为此和老婆吵架。我就给他讲书法家杨凝式的故事。杨凝式喜欢去寺庙游玩，他如果见到寺庙的墙壁光洁可爱，即“箕踞顾视”，兴发若狂，乃信笔挥洒，且吟且书，直到粉壁书尽才肯作罢。这些“壁书”至今荡然无存，但这丝毫不影响杨凝式的书法家地位，光是一篇《韭花帖》就足够了。

    除了少折腾自己，还要尽量少折腾别人。程嵩老先生“却得安闲过一生”，实在是天大的福分。我无端地觉得，他一定是对人非常和善的。你对别人和善，别人也会和善对你，只有这样才能“安闲过一生”。我觉得这比“事业传千古”重要得多。

   【《检察日报》】 载第652期《再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