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2369）

距 离

高 深

    栽树时，两棵树不可以靠得太近，太近了枝叶相挨，盘根错节，上夺阳光，下争水肥，最后两棵树谁也生长不好。

    农谚有：“稠麦子，稀苞谷，背着干粮锄蜀黍。”蜀黍即高粱，高粱的穴距远，农谚似乎夸张过了头，刨这一穴到刨下一穴，中间要休息一下，吃口干粮。但这种夸张是一种浪漫色彩，却可以加倍地反映真实。

    社会生活中的许多事物也是或明或暗地要求人们讲求距离。如朋友之间走动得太少容易疏远，久之友情将慢慢淡漠，直至消逝；而走得太近了，也会像两棵挨得太近的树，通风透光、吸肥饮水，都可能矛盾百出。汉朝人韩婴在《韩诗外传》中说：“与人以实，虽疏必密；与人以虚，虽戚必疏。”朋友之间不在于走得多近，而在于走得诚实。所以有人教训我们：要想得到一个朋友，你就去走近他；要想失去一个朋友，你就无止境地走近他。孔子也主张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应保持适当的距离，“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就表明人们的亲近与距离要适度。

    再如夫妻之间的爱情。爱一个人，只为证明使对方感到幸福和愉悦，却并不将爱的手臂打造成锁链，将对方死死地拢在自己的怀抱里。彼此相爱，不是把两个人爱成一个人。男人或女人，同样应该是各自独立生存的两棵树，根不盘连，枝不缠绕，有风从他（她）们中间穿过，便响起默默的和声。否则即是：没有爱，只有被爱。爱情会变成一种负担。所以有人告诉恋人们，如胶似漆的爱情，好处是彼此熟悉，不好处是太熟悉了。

    这个世界，唯一最熟悉的人，只能是自己。否则，无论彼此是什么关系，只要是在对方面前一览无余，都会是人生极大的忌讳。人类的所有美感，归根到底是那种陌生感和遥远感，距离产生美。“毫无保留”会走向反面，或许生发厌倦。

   【《解放日报》】 载第645期《再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