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2357）

难得“认真”

丁 辉

    泛滥于扇面的“难得糊涂”四字，让我一直觉得好生奇怪。要论糊涂、马虎、对付、得过且过，到处都是，何谓“难得”？我们社会真正“难得”的不是“糊涂”，而是稀里糊涂、得过且过的反面——“认真”。

　　鲁迅自称属于“牙痛党”。牙痛虽不致命，却也困扰他多年，且加深了他对中医的怀疑与排拒。1925年，鲁迅在《忽然想到》中说：“西法的牙医一到，这才根本解决了；但在中国人手里一再传，又每每只学得镶补而忘了去腐杀菌，仍复渐渐地靠不住起来。牙痛了两千年，敷敷衍衍不想一个好方法，别人想出来了，却又不肯好好地学。”

　　鲁迅的牙痛后来是在日本治好的。日本的牙医自然也是学的西方，但日本人善模仿，且是认认真真、切切实实、绝不敷衍地模仿。

　　如今距离鲁迅生活的时代八十多年过去了，要说我们没有长进那是不客观的，比如飞船上天，地面遥控，精确度可以分秒不差。但这种在涉及“国家脸面”的重大任务中的“认真”精神远没有成为被普遍遵循的风气。某先生曾撰文讲述自己装修房子的不愉快经历。工人安装沙发的时候，他发现沙发的扶手晃动，就说：“师傅，这扶手没固定好。”工人说晃点没关系，又不影响坐。他恳求说，还是加固一下吧。工人这才把扶手卸下来，将里边一个螺丝拧了拧，重新装上，于是纹丝不动，前后不到三分钟。可见沙发本身制作、设计都没问题，就是安装没按操作规程办，马虎了。他后来又发现床不稳当，床头直晃。往床底下观察，才发现这床本来设计挺科学，一共有三个固定点将床架和床头板连接，每个固定点有三个螺丝，一共是九个。而安装的工人只在左右两边各拧了一个螺丝，竟少拧了七个……

　“不认真”不像“精神胜利法”、“麻木卑怯”可以做成很深刻文章，洋洋洒洒、语妙天下，且说得多了，还显得絮絮叨叨、招人烦厌；但这可是比精神胜利法、麻木卑怯更为迫切需要医治的顽疾。说它关乎国运，也许会被指为迂阔；然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很多灾难的发生，正是肇源于不起眼的疏忽与麻痹：一场惨烈的车祸，也许只是因为司机看了眼手机或点了根烟；电梯吞人，也许只是由于一个螺丝没有拧紧；惨烈的爆炸事故，最初始的原因也许只是一个阀门没关严，或者保管人员打了一个盹呢！

    相比之下，日本这个民族认真和敬业精神让人深佩。这样的言论一定让很多“爱国者”不爽，但我的意见是我们应当做有出息的爱国者；在责人之恶的同时，绝不藏人之善，更要习人之善。

   ［《北京日报》］载第644期《再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