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1502）

公道自在人心

陈正宏

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卷一百九《李将军列传》）

今译：谚语说：桃树和李书不会说话，树下却自然被人走出一条小路来。

《史记》的《李将军列传》，对司马迁而言有特殊的意义。因为其中最后的部分，写到了直接引发他个人不幸遭遇的李陵事件。

事件发生在汉武帝的天汉二年（前99年）。这年秋天，汉将李陵所率进攻匈奴的五千人马，遭匈奴的八万大军包围。拼死抵抗之后，弹尽粮绝，援兵不至，李陵觉得没有面目回去见武帝，就投降了匈奴。

《李将军列传》所附李陵传的末了，写了李陵投降后，“李氏名败，而陇西之士居门下者皆用为耻焉”。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话。

其实，司马迁在李陵投降匈奴后，曾站出来为他辩护，认为李陵的变节，有其不得已处。

结果他惹恼了汉武帝，被判死刑，最后以接受腐刑（一种极为屈辱的割除生殖器的刑罚）为条件，侥幸免死。

司马迁之所以不直面死刑，并非怕死，而是因为他要完成《史记》，包括其中的《李将军列传》。《李将军列传》的主人公，是李陵的祖父，人称“飞将军”的李广。

司马迁见过李广本人。他显然是倾注了全部的激情，来叙写这位汉代历史上的传奇人物的。李广的所向披靡、李广的矫健身手、李广的爱兵如子，在他的笔下，都栩栩如生。

但正如明代文人陈仁锡早就指出的，司马迁撰述这篇《李将军列传》，主旨就三个字：“不遇时”。李广晚年寂寞的时候，也曾找算命的来，讨教自己何以从未错过征战匈奴的战役，却永远没有尺寸之功可以封侯。

司马迁在《李将军列传》里，详细描写了李广最后的谢幕：在征战匈奴的途中，因被临时调动而迷失方向，失却战机，结果悲愤自杀。

但司马迁不愿把这种悲戚的气氛，始终笼罩于这篇出色的传记里，所以在篇末的“太史公曰”里，他引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谚语，来传达那个“公道自在人心”的永久理念。

春秋轮替，桃花开放，李子结果。桃树、李树，自己并不言语，但人们看到它们有那样美丽的花果，就会主动围过来。结果，桃李树下，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一条小路。

司马迁用这样富于诗意的景象，喻示李广这位其貌不扬又不善言辞的军人，因其出众的品行和不朽的战功，将被后人永远纪念。

［中国剪报］ 载第512期《再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