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1956）

权威与盲从

鲁 稚

    生命的逝去总是让人心痛，特别是看到逝去的细节。据新闻报道，近日从沉在海底的韩国“岁月”号船舱里打捞出来的学生遗体，大多都指骨折断，可见他们曾为逃生做过怎样的努力。但当他们做出这等努力的时候，已经晚了。当船体严重倾斜，已有不止一艘船只赶到出事海域救援，学生们也已经穿好救生衣，只要跳下海就可以获救时，他们却由于服从船方指挥，安静地待在舱内，错过了逃生的最佳时机。反而是一些没有听到或者不听指示的学生跳下海，获救了。

    家长们总是告诉孩子，要听大人的话。但这一次的事实似乎作出了相反的印证——不听话的孩子反而活了！那么，我们的孩子到底要不要听话？遇事（特别是紧急情况）还要不要服从权威的指引？我想，这不是简单的“是”与“否”就能回答的。

    人为什么会服从权威，最主要的原因，是权威代表着正确，代表着秩序，服从权威对自己有利，对全局有利。譬如像航海和飞行这类事，专业性极强，一般人不具有判断和控制全局的能力，只能听从权威者指挥。事实上，在一些空难、海难、恐怖袭击等突发事件中，正是因为权威者的正确指挥，普通人的服从配合，才保证了逃生和营救的效率。如果盲目地擅自行动，不仅个人会冒很大风险，也会给整个救援行动制造混乱。所以，紧急情况下，一般应该服从权威的指挥。

    但这是以权威的正确性为前提的，假如权威的正确性受到怀疑，人们对权威的服从也一定会瓦解。

    那么，权威的正确性有多大保证呢？这必须从两方面来考虑，一是动机，二是能力。人非上帝，都有七情六欲，所以很难保证每一个权威在动机上都绝对纯洁。其次，人的能力也有限，排除道德风险，即使权威者绝对无私公正，也不能保证他的判断力绝对正确，他的专业能力绝对过硬。而且，有时候正确答案不止一个，经常看医生的人就有经验，这个专家和那个专家，都是专家，但他们之间的治疗方案往往不同，越是复杂的病情，越是要多找几个专家看看，比较之后再作决定。所以，很多时候，权威者的指示很难用正确或不正确来界定，必须要由被指挥者根据自己的情况来综合处理。

    由此看来，无论从动机还是能力上，权威都不是绝对可靠的，盲目服从权威就带有一定的危险性。事实上，很多灾难性的后果，小到一次事故的处置，大到整个民族的灾难，里面都能看到坏权威和盲从者的影子。

    因此，我们既要看到权威的必要性，尊重权威，又不能绝对服从权威，必须保持自己的独立思考，保持自己的警觉，相信常识性的判断，相信自己的本能感受。

    【《北京青年报》】 载第579期《再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