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3931）

老友相见

莫小米

　　世事变幻，人生无常，二十年不见了，没有联系，没有预约，贸然跑去见一个人，能如愿吗？这件事，他筹谋了许久，因这样那样缘故，迟迟没动身。直到2020年春节，他九十岁了，才下了最后决心，一定要去见当年老友一面。

　　5月，老人出发了。收拾得干净整洁，身份证、残疾证，妥帖地放好，他是视力二级残疾。住乡下，老友在城里，路并不远，却要转好几趟公交车，他头天出门到达城里，在市区熟人家借住了一宿。

　　心里惦着老友，天不亮就醒，拄着拐杖，走走停停，约三个小时，来到那条人流密集的闹市斑马线时，正值上班高峰。飘着雨花，老人拿着一把伞却没有撑，他走得慢，还没到马路中间，绿灯就转红灯了，而他毫无觉察。眼看有危险，值勤交警小跑上前，抬手示意车辆停车让行，搀扶老人通过斑马线。

　　老人家，你要去哪里？找什么人？被这一问，他才意识到，二十年没进城，城市格局大变了，自己要找的人在哪？只记得住宅区的名字和老友的姓，具体门牌号码、老友叫什么名儿，一时都想不起来了。但他非常清楚地记得，他们是抗美援朝时同钻一条战壕的战友，他们曾经那么年轻，抗冻抗饿，幸运地躲过了所有的枪子儿。

　　上世纪末，有人张罗战友聚会，在人群中也见过面，然后，渐渐曲终人散，失了联系。二十年未见的九旬老者，信息不详，生死未卜，老爷爷此番寻找，能否如愿呢？交警小伙子为此捏把汗。

　　在交警陪同下，找到社区，凭着老兵和九十岁这两个关键词，老战友“浮出水面”。打开房门刹那，两位老人都愣住了。停顿了几秒钟，终于他喊出了对方名字，两双苍老的手紧握在一起，大笑得像孩子。

　　唯有生死之交的老友，才会毫无把握却毅然去相见，纵然扑空也不意外。当真的见到，就是岁月送的大礼，两位九十高龄的人瞬时回到了青葱岁月。（7月6日《今晚报》）载第873期《再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