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2793）

唐诗的极致

蒋 勋

   《兵车行》与《石壕吏》是两首最能体现杜甫“诗圣”与“诗史”位置的代表之作，从中你可以看到他的社会关怀。

    当然，杜甫绝不止于此。

    作为一名优秀诗人，李白可以在技巧上有很大的跌宕与变化，同时又很懂艺术规则。杜甫也一样，并不说明杜甫宽广的人道主义精神就一定能成为好诗人。我们对今天看到的所有一切穷困受苦，都有很大的关怀与悲悯，也不说明我们一定会变成诗人。

    什么是诗人？是能掌握文字与语言的人。诗人必须用文字和语言来表现出自身所看到和感受到的，并且能感动他人。

    在文学史上，希望大家注意到这些诗人的基础定位是对文字语言惊人的掌握能力。通常将杜甫的律诗，《登高》当做格律最严的例证。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一开始就是对仗，“风急”与“渚清”，“风急天高”都是往上面发展，好像是高音，之后的“渚清沙白”都是往低回。前一句是垂直线，后一句是水平线。这边是“猿啸哀”，猿很尖锐的凄厉叫声；这边是“鸟飞回”，鸟飞回来。一个是上升的力量，一个是下降的力量，美学上的对仗非常明显。

    下面的句子大家都很熟悉：“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又是对仗。“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怀。”还是对仗。整首诗八个句子全部是对仗，这不能不说是律诗的极致。非常惊人，比李白还惊人。

   （摘自《蒋勋说唐诗》） 载第709期《再剪报》